坐在車上，溫雅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戲謔：“沒看出來，你還挺狡猾？”

陸言側身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們神仙打架，我這凡人遭殃。我誰也不認識，關我什么事？”

剛說完悄悄話，陸言便注意到紀梵盯著后視鏡，眼睛像要噴火。

他立即緊緊貼著車門，不再說話。

倒不是怕惹事，而是沒必要，自己又不是她男朋友，自然不用事事頂在前邊。

陸言打算茍住，紀梵卻不打算放過他。

“小陸，”紀梵故作隨意的問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普通工薪階層，”陸言一臉樸實，“我媽小學老師，我爸工程師。”

他看出紀梵想顯擺自己家世，索性扮土鱉，轉頭一臉“天真”地問孫立軒：

“孫哥，你這車真氣派！得十幾萬吧？”

孫立軒輕笑了一下，“還行吧。”

紀梵逮住機會，鄙夷的說道：“皇冠都不認識？沒有七八十萬，這車你想都不用想！”

陸言立即配合地張大嘴，表情夸張：“啊？！這么貴？！”那震驚模樣演的十足十。

紀梵的優越感終于得到滿足，心滿意足的收回刀子般的目光，不再緊盯著后視鏡。

溫雅通過剛才的事情已經不再相信陸言，狐疑的審視陸言：“憑你的見識，你會不認識皇冠？”

陸言無辜的眨眨眼，閉口不言，多說多錯，免得再躺槍。

海天酒樓。

一行人剛走進大廳，老板雷旭便熟絡的出現在面前，熱情周到地將一行人引至包間。

剛落座，紀梵就搶著安排，按著孫立軒坐主位，又讓溫雅坐在孫立軒右側，自己緊挨著溫雅坐下，云綺坐另一側。

至于陸言，他直接無視。

陸言見狀頗為無語，尼瑪，朋友聚餐，還分什么主次，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溫雅皺了皺眉頭，起身坐云綺旁邊，嘴里解釋道：“我們女孩子坐一起，聊天方便。”

待眾人坐好，孫立軒對侍立在一旁穿著旗袍的領班淡淡說道：“按照老規矩配吧，清淡些。”

席間，話題圍繞孫立軒、溫雅他們的圈子展開：某個長輩的近況、某個項目的風聲、國外見聞。語言簡潔，信息密度高。

陸言這才知道，孫立軒正是“軒華國際”的老板。

陸言暗想，原來是房地產行業的——這年代能涉足地產的，背景都不簡單。

在房地產被列為支柱產業之前，地產行業得發展規模極為有限，住房一直都是商品房試點和福利分房制度為主。

不過，在95年之前房地產有一個極為出名的典型——海南樓市。

從92年開始，到94年初，海南房地產飆漲，即便是后世最為瘋狂的幾年，也遠遠和海南不能比。

不過聊到公司業務時，陸言能注意到孫立軒偶爾皺起的眉頭。

陸言雖沉默居多，但偶爾插話的只言片語，涉及政策走向、行業癥結，卻總能高屋建瓴，直指要害，讓孫立軒頻頻側目，眼中精光閃爍。

孫立軒身為二代，耳濡目染酒量不錯，能恰到好處的照顧到陸言，不至于讓陸言太受冷落。

紀梵從心底排斥陸言，自然不可能主動找他碰杯，犧牲自己灌陸言酒更不可能，那都是無知小弟們該干的。

不過孫立軒在聽到陸言的幾次發言后，眼神中若有所思，有意控制節奏，淺嘗輒止后便不再勸酒。

散席后，紀梵叫了輛出租車想送溫雅回去，卻不想溫雅拉著云綺上了另一輛車，一揮手便瀟灑離開了。

紀梵坐上自己叫的出租車落寞離開，陸言站在一旁等著，待他們全部離開后，打算揮手叫車。

孫立軒卻主動上前，攔住了他，態度親切：“陸言，時間還早，一起喝杯茶聊聊？”

陸言心知肚明，自己席間的見解引起了這位背景深厚的二代興趣。

通過酒席的了解，觀其言行，孫立軒為人處世頗為周到，沒有尋常二代的跋扈。

在國內經商，衙門關系是繞不開的坎，能與這樣的人物建立聯系，陸言自然愿意。

九衢市作為省會城市，茶樓、歌舞廳、高端會所、KTV、錄像廳……應有盡有。

孫立軒選了一家常去的清雅茶樓。

臨窗而坐，點了一壺清茶，一盤瓜子。

“陸言，”孫立軒開門見山，“你對政策和地產形勢的把握，非常精準！有沒有興趣來軒華實習？薪資你定，學業忙時可靈活安排。”

陸言微笑反問：“孫哥，軒華今年的日子，不太好吧？”

海南房地產泡妹破裂影響深遠，無數二代折戟沉沙，孫立軒僅憑自己席間的只言片語便如此急切招攬自己，想必壓力不小。

陸言自己還有一大灘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去軒華國際實習。而且在99年之前，房地產行業實屬雞肋，食之無味。

“哦？”孫立軒瞇起眼，笑意更深，“何以見得？”

“現在的地產行業遠算不上規范，違規放貸情況比比皆是，一旦收緊，不難想象……”

陸言言簡意賅，將房地產行業近幾年的行業困境剖析得清晰透徹。

30年后信息大爆炸，任何一個人都能對國際形勢侃侃而談。

但在95年，民眾獲取信息的途徑極為有限，基本還局限在電視、報刊、雜志這些傳統媒體。

即便是孫立軒這些二代們，知道些內幕消息，頂多賺點信息差，但對國家政策、行業脈絡掌握如此清晰的人卻并不多見。

這份系統性的宏觀視野和深刻洞察，令投身房地產行業兩年的孫立軒深感震撼。

“你家也是這行的？”孫立軒驚訝問道。

“孫哥，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我爸是工程師，我媽是老師。”陸言搖頭。

接著自我調侃道：“就是愛看新聞讀報，紙上談兵罷了。”

孫立軒身體前傾，目光灼灼：“紙上談兵？這不過是世人對趙括的誤讀罷了！

他出身將門，熟讀兵書，軍事理論功底深厚。談論兵法時，他能引經據典，邏輯縝密。他的失敗在于缺乏實戰經驗、不懂靈活應變、驕傲輕敵。

在長平之戰最后階段，他沒有選擇投降，而是英勇戰死。這并非他能力不足，而是對手太過強大——那可是殺神白起！

當下，我正需要這樣一位視野開闊的人，平時能給我提提建議，談一談行業脈絡。”

陸言隨即展開，對房地產現狀，未來趨勢進行一番剖析……

深入淺出，侃侃而談，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多小時。

孫立軒聽得眼中異彩連連，看陸言如同發現寶藏：“陸言，軒華國際的高級顧問，考慮一下，上班時間靈活，薪資待遇，你定！”

陸言失笑搖頭：“孫哥太抬舉我了，現在我還是以學習為主，實在是精力有限，分身乏術。”

房地產行業真正的發展是在千禧年之后，現在還遠未到高速發展階段。

況且他也有自己的事業，自然不會愿意。

不過陸言今晚愿意花時間說這么多，自然也是看重孫立軒這個人，為了引起他的重視，他把壓箱底的知識都拿了出來，自然不愿因此斷了聯系。

他補充道：“若孫哥不嫌我‘紙上談兵’，閑暇時一起喝茶聊天，我倒是非常樂意……”

孫立軒立刻掏出名片遞上，并細心記下陸言家的聯系方式寫在自己另一張名片背面。

又聊片刻，孫立軒電話召來司機，堅持先將陸言送至家門口，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