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膩,窒息。仿佛沉在深海的破船殘骸,被無形的壓力和腥咸包裹、擠壓、撕扯。
李渡厄猛地睜開眼!
“噗!”
一口混雜著泥漿、血塊和濃烈鐵銹腥味的污濁液體嗆了出來。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后背那被猩紅金線穿透的傷口,傳來鉆心剜骨、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但更讓他瞬間清醒、如墜冰窟的是,
沒有雨。
沒有戲臺。
沒有李家村那七十二尊青銅人俑般的村民。
眼前是一片無法形容的、令人絕望的焦土。
天空懸掛著一輪巨大的、散發著不祥暗紅色光芒的球體,姑且稱之為“太陽”。它更像一顆緩慢搏動的、布滿黑色虬結血管的巨大腫瘤,暗紅色的“光芒”潑灑下來,將目之所及的一切染成粘稠、骯臟的血色。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臭,鐵銹、腐肉、內臟破裂的甜膩、硫磺,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置身于萬年屠宰場或巨大焚尸爐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灼燒著肺葉。腳下是泥濘的、暗紅色的土壤,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爛、腫脹的血肉沼澤上。
“呃”李渡厄掙扎著想站起來,身體卻像散了架,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低頭看向自己,一身破爛不堪、被血漿浸透成深暗褐色的戲袍?樣式依稀是武生的行頭,卻破爛得不成樣子,布條黏在翻卷的傷口上。這就是他在漩渦中最后的印象。
婉兒,李婉呢?!
“這里,是什么地方?!”
“呵呵,這些是真的,果然是真的。”,李渡厄瘋狂的捶打自己的頭部,因為此時他所在的地方,正是自己吃...人頭條的地方。
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醒了他,他猛地抬頭四顧,除了無邊無際的、被血色“光”籠罩的焦黑曠野,只有遠處影影綽綽、如同巨大斷裂獠牙般的嶙峋怪石,哪里還有血色漩渦?哪里還有妹妹的身影?只有死寂和令人作嘔的腥風。
“不,婉兒…”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住心臟,比傷口的痛更甚。他跳進來了,他跳進了這個鬼地,!可妹妹呢?她被那該死的十三根金線拖進了哪里?。
“殺了他!”
“殺了他,別讓他跑了!”
“魔鬼,是那個穿紅衣服的魔鬼!!”
嘈雜、充滿刻骨仇恨和恐懼的嘶吼聲,如同鋼針般刺入李渡厄的耳膜!他悚然回頭,
只見不遠處的焦土溝壑里,如同蟻群般涌出黑壓壓的人群!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刻滿了風霜、恐懼與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門,銹跡斑斑的柴刀、削尖的木棍、斷裂的鋤頭、甚至還有生銹的鋼筋全都對準了他!
他們眼中燃燒著純粹的、要將李渡厄生吞活剝的恨意!而他們身上,無數根代表著“恐懼”與“憤怒”的暗紅色和熔金色的金線,正劇烈地抖動、燃燒,幾乎要噴薄而出!那濃烈的、如同實質的負面情緒沖擊,如同洶涌的浪潮,狠狠撞在李渡厄傷痕累累的神經上!
“魔鬼,屠了李家莊全村的魔鬼!”
“李老漢多好的人哇,一家老小全被你殺了!”
“償命,把他的心挖出來祭奠冤魂!”
“紅衣服,化成灰也認得這身紅皮!”
污言穢語和刻骨的指控如同冰雹砸下!李渡厄如遭雷擊,踉蹌后退,魔鬼,屠村,李老漢,李家莊?這些名字陌生又帶著一絲詭異的熟悉感,像沉船的碎片在記憶的深海里翻涌,卻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山洞里模糊閃過的“紅衣殺神”記憶碎片,難道是真的?在這個世界,他真有一個如此血腥暴戾的過去?
“不...不是我...”他下意識地嘶吼反駁,聲音干澀嘶啞,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虛弱和迷茫,“你們認錯人了!我沒殺過人!沒殺過!”他試圖解釋,試圖尋找一絲理智。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更瘋狂的咆哮和步步緊逼,恐懼被仇恨點燃,化作毀滅的洪流。
“就是他,剝了他的紅皮!”
“殺!”
人群徹底沸騰!無數簡陋的武器帶著風聲,劈頭蓋臉地砸向李渡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混亂和傷痛。李渡厄怒吼一聲,體內那根代表“憤怒”的猩紅金線猛地竄動!一股灼熱的、充滿破壞欲的力量瞬間涌入四肢百骸,暫時壓下了劇痛!他反手拔出一直緊握在腰間的那柄血色長劍,劍身黯淡,卻透著一股不屈的兇戾。
“鐺,咔嚓,噗嗤!”
金屬碰撞、骨骼斷裂、利器入肉的悶響瞬間交織!李渡厄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傷痕累累的困獸,手中長劍本能地揮舞,化作一片猩紅的匹練,他盡量避開要害,用劍脊格擋,用劍身拍擊,試圖逼退人群。后背傷口的劇痛和失血讓他視野陣陣發黑,動作不可避免地變形、遲緩。
圍攻者太多了,恐懼和憤怒讓他們失去了理智,如同撲火的飛蛾,前仆后繼,一根削尖的木棍狠狠捅在他肋下!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一個干瘦如柴的老婦舉著石頭砸向他后腦!他狼狽地翻滾躲開,后背的傷口重重撞在一塊尖銳的石頭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亂冒,幾乎暈厥。
“滾開!!!”李渡厄雙目赤紅,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體內那根猩紅金線瘋狂跳動,傳遞來更暴戾的沖動,殺光他們!像踩死螞蟻一樣碾碎這些螻蟻,這念頭如此清晰,如此誘人,帶著一種冰冷而熟悉的...源自猩紅金線的快意,
不!不能!我是李渡厄,不是魔鬼!
李渡厄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讓他勉強維持一絲清明。他不是魔鬼,他不能變成他們口中的樣子!更不能被這該死的金線控制!
他且戰且退,目光在混亂瘋狂的人群中急速掃視。突然,他瞳孔一縮
在人群后方,一個相對瘦弱的漢子身上,那代表“恐懼”的暗鴉色金線,正劇烈地、不規則地瘋狂抖動,頻率遠超其他人,幾乎要崩斷!他握著鐮刀的手在劇烈顫抖,腳步虛浮,眼神躲閃,顯然是被推搡著、裹挾著沖在前面的,他是突破口。
李渡厄眼中厲色一閃,他硬扛了側面砸來的一棍,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身體借著沖擊力猛地前沖,目標明確,就是那個恐懼到極點的漢子!長劍帶著猩紅殘影,不是刺,而是狠狠拍在對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