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滾燙的日光曬得人口干舌燥,計白等人走在進(jìn)宮的官道上,汗水已然貼上衣襟。
書山三日后便會正式開啟,名額在昨日便已經(jīng)正式公布,除卻計白外,入選的無不是世家子弟,零星夾雜兩三個寒門,意外的讓人絲毫不意外。
一行人走了半個多時辰,都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讀書人,早就累得暈頭轉(zhuǎn)向,為首的進(jìn)士實在沒忍住,對帶路的太監(jiān)問道。
“大監(jiān),往年書山開啟,陛下不都是在文殊臺為我等送行的嗎?”
其他進(jìn)士也默默點了點頭。
重點倒不是在哪兒送行,而是文殊臺地處燕郊,他們大可坐著自家馬車舒舒服服地去,而不是現(xiàn)在徒步進(jìn)宮。
畢竟他們還沒在書山中獲得文心,連半個文士都算不上,自然無法享受在宮中乘轎的權(quán)力。
老太監(jiān)走得氣定神閑,毫無一絲疲態(tài),只見他板起臉,皺紋拉成“八”字,嚴(yán)肅道:“諸位進(jìn)士有所不知,上屆書山開啟之時,陛下親自為上屆進(jìn)士前去文殊臺祈福送行,誰曾想回來的路上卻——”
眾人一頭霧水,心中咯噔一聲。
莫非陛下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了來自他國的埋伏?
“陛下回來的路上中暑了。”
老太監(jiān)擦了擦額角上的汗,心痛道:“陛下如今龍體抱恙,自然無法親自前往文殊臺,諸位進(jìn)士也該多多體諒陛下。”
眾人:“……”
不愧是天子,中個暑居然可以中三年。
.
又過了半個時辰,就在眾人即將累得虛脫之際,終于看到勤政殿的大門。
當(dāng)今陛下繼位之時,一掃前任勤勉之風(fēng),大手一揮就將皇宮重新修繕一番,尤其是勤政殿和寢宮,因為親臨的時間最多。
明明日頭如此炎熱,勤政殿內(nèi)卻格外涼爽,這是文士言靈的作用,空曠的大殿中已經(jīng)擺滿宴席,坐在龍椅上的當(dāng)朝陛下身形面容和善,格外魁梧,手里正拿著一塊啃了兩口的西瓜。
眾人剛要行禮,就聽見陛下?lián)]了揮手,爽朗道:“諸位進(jìn)士都是我齊國才子,三日后就要前往書山為我齊國奪取文氣,無需多禮,就座即可。”
眾進(jìn)士紛紛落座,有人早就累的口干舌燥,拿起西瓜正要開啃,忽然動作一頓,小心翼翼地望向陛下。
卻見陛下沒兩口就啃完手中的瓜,嘴里念念有詞:“朕這個中暑的人到底是脾胃虛弱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計白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他穿越前經(jīng)常參加馬拉松,穿越后也在獄中經(jīng)歷過兩天鍛煉,此刻倒沒有多么疲勞,只是臉被曬紅了幾分。
他撩起眼皮,正準(zhǔn)備抬頭看一眼這位齊國國君,卻沒想到對方正在看他,那表情像極了一只笑吟吟的老狐貍。
“計學(xué)子真是一表人才,不負(fù)傳聞啊。”
陛下仰頭飲了一杯酒,道:“朕家里那兩個不爭氣的小子,想必也是給你添麻煩了吧。”
計白跟著喝了一杯酒,心里卻想著,這皇帝不管是跟姬瑛還是姬天圓,長得都不像啊。
“陛下言重了。”
計白回憶了一番姬天圓的排行,雖然對方名義上是位廢皇子,但他還是道:“臣與五皇子志趣相投,二皇子更是借給臣指路羅盤,是臣的運(yùn)氣好。”
陛下挑了挑眉,道:“小胖子倒是不用管他,倒是老二那個羅盤……”
“臣會在書山開啟之前,還給二皇子。”計白道。
此時的計白并沒有感知到,他們兩人在這里交流,其他人卻壓根不會注意,也無法聽到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
這是文心在施展能力。
齊國的許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忽略當(dāng)朝陛下也是一位大文士,忽略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獲得了自己的文心,這顆文心的能力便是忽略。
悄無聲息地忽略一切想讓他人忽略的事,就像是水溶在了水中。
“要是朕不想讓你將羅盤還給二皇子呢。”
陛下的語氣格外平靜。
“有些事就算朕不問,想必小胖子那個漏勺也跟你說過了吧。”
陛下似乎有些惆悵,回憶道:“老二什么都好,就是鋒芒太盛,從小到大每件事都不聽朕的勸阻。”
“當(dāng)年白玉京少主親自出使齊國,老二不聽朕的話,非要留下招待少主,沒想到卻險些闖下大禍,居然主動出手傷人,最終自食惡果。”
“那小子也是頭倔驢,靠著魁星閣的名額,已經(jīng)前前后后去了三次書山,想要找到傳說中那顆能療傷的文心。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白占名額不說,朝臣中對他的怨言也是頗多。”
陛下給自己剝了一顆荔枝,將白凈的果肉塞到嘴里,身為一個帝王,可以稱得上沒有絲毫架子。
計白沉默片刻,道:“陛下是擔(dān)心,二皇子要是再找不到那顆文心,會在書山中將自己置于險境嗎?”
陛下?lián)u了搖頭。
他唏噓道:“朕的孩子實在是都太像朕了,尤其是老二,簡直是跟朕年輕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朕并非擔(dān)心他找不到那顆文心,恰恰相反,朕覺得他這次一定能找到。”
“所以朕這次不打算讓他去了。”
當(dāng)朝陛下一顆一顆往嘴里塞著荔枝,他吃東西的速度很快,粗糙的荔枝殼小山堆般堆在桌前,身旁的太監(jiān)宮女卻像是看不見似的,沒有一個人前來整理。
計白搖了搖頭,道:“雖然臣跟二皇子只有一面之緣,但他看起來不像是那么容易順從的人。”
“朕畢竟是他的父親。”
陛下嘆了口氣,道:“老二身上的痛,這些年來一樣痛在朕的身上,若是他真的找到了那顆文心,屆時白玉京一定會派人前來,等到那時候……”
“只怕連條命都不會給他留下。”
父子兄弟。
計白啃了一口西瓜,鮮甜的汁水十分解渴,可他心里卻是想起二皇子姬瑛那張戴著面具的臉。
日夜不斷被火焰焚燒心臟,卻根本死不了的痛苦。
連進(jìn)三次書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文心就將其毀掉的瘋狂。
這樣的人,真的會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