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單手取出煙管，目光示意醫生，醫生猶豫了一下，上前為他點燃。

特蕾西已經呆住了，手指下意識地抓住裙擺。

姬玄吸了一口煙，低低地嘆了口氣。

雖說已經從奧洛克大公的身份中脫離出來，但特蕾西畢竟也是和他相處過十多年的妻子，姬玄不是無情之人，此刻也是有些不快。

醫生額頭上布滿了細汗，為尼祿處理手臂上的傷口，目不斜視。

這帝國里如今權勢最大的兩人都不說話，他一個人夾在中間，有種腿軟的感覺。

“你怎么知道的。”特蕾西忍住沖動，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

姬玄沒有回答。

“你的父親告訴你的？”特蕾西咬牙。

姬玄沒有回答。

“他還告訴你什么了？”特蕾西迫切地問。

沒人知道尼祿和奧洛克大公講了什么。

奧洛克大公死之前都一直和尼祿單處。

特蕾西作為最了解奧洛克的人，此刻也不禁去想，這兩人之間是否有什么交易。不然尼祿憑什么這么平靜地躺在自己面前，甚至看上去勝券在握的樣子。

難道……這也是奧洛克大公的手段？

特蕾西看著床榻上的尼祿，這一次她真的感覺到，尼祿有些不一樣了。

“尼祿……陛下……好了。”醫生強忍著恐懼。

姬玄看著手臂上的繃帶，點點頭。

“幫皇后看看病。”姬玄說。

醫生愣了很久，才轉身看向皇后。

他感覺有些奇怪，皇后的各種疾病都是由其親信之人處理。

他們這種醫生都從沒有見過皇后的面。

如今卻要連續給弒父的皇子和神秘的皇后看病。

但他不敢多問，他來的路上宮外已經集結了一大堆兵馬，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他害怕再呆一會，那群人就要沖進來，連同自己也殺了。

他取出自己的裝備，在特蕾西的身上靜靜聽了一會。

只是，一瞬間，

他似乎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心跳。

抬頭看向面無表情的皇后，和旁邊同樣面無表情的皇子。

驚懼如同實質在他臉上浮現，他張了張嘴，但聲音又變成口水，咽了下去。

特蕾西看了姬玄一眼。

姬玄微微瞇著眼睛：“醫生，你看到了什么？”

“不敢！”醫生驚懼地從特蕾西的腹部收回目光，死死地縮著脖子，“我什么也沒看到。”

“那你看看我。”姬玄說。

醫生緩緩抬起頭，和姬玄那雙眼睛對上。

“我聽說醫生也是某一途徑中的序列之一，可以治病識人。”姬玄淡淡地說，“不如你看看我，是怎么樣的人？”

猶豫了片刻。

似乎有極其淺色的光暈從醫生的雙眸中綻放開來，醫生對著姬玄的眼神。

他一瞬間呆立在原地，嘴巴張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說的恐怖之事。

“暴……君！”

他咆哮，“暴君！”

他忽地俯沖向前，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匕首，直直朝著姬玄的脖頸砍去。

姬玄的神色淡定，目光平靜。

他沒有躲，事實上手中沒有武器的他也躲不掉，只是微微側身，讓那柄匕首刺入自己的肩膀。

血液四濺。

醫生臉上閃過一絲驚色，他發現自己拔不出匕首了。

匕首好像卡在骨頭之間。

他兇狠地掃過姬玄的臉，但姬玄的臉上除了面色蒼白什么恐懼之色也沒有。

反而，姬玄一拳打在醫生的臉上，直直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地從肩膀上拔出匕首，刺進醫生的胸膛。

特蕾西也呆住了。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讓她感到惡心。

即使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但她也明白了，這個醫生是某個人派來刺殺尼祿的！

難怪醫生一進來就神色不對，感到分外害怕。

醫生一開始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刺殺尼祿？

到底是哪個皇子或者執政官安排的！

姬玄從醫生的心口拔出匕首，對著醫生喉嚨輕輕一滑。

血液如同波紋蕩開，濺射到奢華刺繡的天鵝絨床幔之上。

“呃……”

醫生一手捂著喉嚨，一手瘋狂地在姬玄臉上指動。

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想要說出來。

姬玄把匕首丟到身后已經蜷縮成一團的女仆面前。

噌啷一聲，帶血的匕首劃到她們面前。

“是哪個皇子派來的？”姬玄看著兩位女仆。

特蕾西也面色冰冷地從醫生身上挪開視線，看向兩位女仆。

剛才醫生的話她并沒有在意。

“暴君”這兩個字用來形容現在的尼祿也不算過分。

她也根本沒有聯想到那個序列上。

只是這兩個女仆。

她想到剛才女仆出門時顫抖的模樣。

心中就已經明白一切。

她們明明都是她親自挑選過的，怎么還會有其他皇子或者王妃的臥底？

兩位女仆。

一個鼻頭扁平面容蒼白，另一個嘴角一顆黑痣，不可思議地看向旁邊的女仆。

“愚蠢。”特蕾西冷冷地說。

嘴角有痣的女仆愣住了。

特蕾西平素總是耐心優雅，很少會從她嘴里聽到如此銳利的詞和語氣。

“你們都不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場對么？”特蕾西冷冷地瞥著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女仆們，“連奧洛克大公都無權處置我的人。在這座皇宮內，你們的命就是我的！”

姬玄的目光玩味地掃過兩個女仆。

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殺了？”

這話一出口，兩個女仆都蜷縮成一團，靠在墻壁上，慌了。

鼻頭扁平的女仆挪動膝蓋向前，不斷地磕頭。

頭發凌亂地散開。

“不要殺我，我沒有背叛……我沒有背叛皇后……我……”

豆大的淚珠和鼻涕一起落在地上，女仆雙眼都是絕望，額頭上全是血痕。

姬玄掃過女仆和特蕾西。

即使這樣，特蕾西也沒有立刻下令殺死女仆，反而緊緊閉上雙眸。

這時，旁邊嘴角有痣的女仆忽然動了、

猛地抓住地上染血的匕首。

高舉著匕首，從背后落下，刺入正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仆。

她死死地摁住匕首。

直到身下的女人抖動完全停下。

不過片刻。

她丟掉匕首，跪在地上，渾身染血地看向姬玄。

“陛下……”

姬玄側過臉，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嘴角帶痣，但面容圓潤，像是貴族莊園里出來的小姑娘，雙眸帶著一抹深紅色，就像新釀的葡萄酒。

他伸出手，撩起女仆帶血的額發，感受她的顫抖。

“你叫什么名字。”

女仆跪在地上，忍著心中剛剛殺人的恐懼大聲說道：

“陛下！”

“卡羅琳！”

姬玄看著這個第一個誠心喊自己陛下的女仆，點點頭。

除去拿“陛下”二字開玩笑的阿瑪莉，她或許是自己稱帝的第一個見證人。

“從今以后，你貼身服侍我。”

隨后，他看向一旁的特蕾西。

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容。

“現在你知道誰該信任了吧？”

特蕾西看著他，一動不動。

覺得那笑容不是在笑。

仿佛是一條惡龍，裂開了血盆大口。

那么熟悉。

特蕾西余光看見自己鼻尖的細汗。

微微點頭。

暴君？

梟雄？

當這些詞匯第一次出現在特蕾西腦中時，她看向尼祿的眼光已經極快地發生改變。

似乎和那個奧洛克大公隱隱聯系在一起。

“暴君么？”特蕾西幽幽地說。

……

卡羅琳扶著姬玄走出特蕾西的寢宮。

出了寢宮，姬玄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忍著疼痛，把繃帶再緊了幾分。

盡管如此，血液流失之間，面色還是更加蒼白。

“陛下。”卡羅琳一驚。

“沒事。”姬玄揮手。

還好有「死替·明心」的作用，這些疼痛他才能忍受。

只是這傷，恐怕不是一兩天能夠恢復的。

就是不知道喝下魔藥后，能不能恢復。

但今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喝下魔藥，對他的狀態有所影響。

姬玄看了一眼深邃的天色，低聲說。

“帶我去御前近衛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