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放下信紙，緩緩轉頭，眼神復雜地環顧這座塔樓。

如果剛進入這座塔樓他還無法確定的話，那么現在這些細節，已經足以他確定，這和他在「自由思想俱樂部」進入的那個“試煉”是在同一個時代背景下的。

甚至很可能他之前所看到的那座城堡，就是他現在所處的塔樓。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他所處的時間段，是不是相同的。

這到底是進入了一個新的時空還是新的空間呢？

姬玄暫時沒法確定。

第二紀元結束的原因至今都沒有學家整理出合理的結論，最大的原因就是幾乎沒有人找到了能夠證實自己結論的遺跡。

整個第二紀元的遺跡都像是消失在了大地之上，只有一些口口流傳的傳說和典籍，在有心之人的整理下，匯聚成冊，供人們了解那個輝煌的時代。

但即使是在這樣迷霧叢叢的情況下，人們也依舊默契地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那就是神秘隱退，超凡力量早就不像從前那么輕易地能夠獲得，大量的關于神秘學的知識斷了層。

而現在，姬玄所見的，很可能就是上一個時代的遺跡。

姬玄壓住內心的不安。

他已經進入這座塔樓有一段時間了，所謂的試煉在哪呢？

姬玄沿著塔樓慢悠悠地行走，塔樓最底層看起來是用來堆積各種污物的，臟得令人不愿意把腳踩上去。

“水聲？”姬玄抬頭，尋找水聲的來源。

姬玄往下行走的時候，一塊碎石被滲出的水從墻上沖刷下來，接著一小股水落在姬玄的腿邊。

姬玄蹲下來撿起小石子，借著光，那竟然是一根骨頭，上面沾染著粘稠的紅色液體，分不清楚是血還是其它。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上次在「自由思想俱樂部」進入這里時，在城堡外面擊殺了一個畸形的怪物，那時成千上萬的碎骨崩解出來，可以用噸來計量的血液瀑布般傾瀉，可姬玄沒有機會檢查，就雙眼一黑回到了現實。

這碎骨上的血腥味道和那只怪物令人有種相近的感覺。

要出門？

姬玄隨意從塔樓里駐守士兵輪值休憩的地方，抽出一柄生銹的長劍。

之前每次行動都很危急，姬玄卻是沒有時間分析四周的環境。但此刻劍入手，姬玄立馬就明白了不同之處。

第二紀元幾個字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這柄劍和當前佛郎機帝國流行的細劍同樣不一樣。

姬玄下意識摩挲劍脊，粗糙的鍛紋帶著微微隆起的鱗格，不像佛郎機貴族們追求輕盈優雅的細劍，而是更接近古早重騎兵所用。

劍身內嵌一道寬槽，深而直，貫穿劍身全長，內側嵌著紅銅細線，設計明顯偏向劈砍而非穿刺。

劍脊處，一行古代文字隱隱浮現，只在光線搖曳間短短一閃。

「祛狂者」。

攥緊劍，姬玄摸到了塔樓的大門前，用劍挑開大門后，閃到一根立柱后藏著。

冷風從門縫流出，發出尖銳的哨聲。等待了一會，還沒有任何動靜，姬玄才側身從門縫中穿過。

視野頓時開闊，淡淡的紅霧覆蓋在大地之上，遠處是一座斷橋，斷橋對面一座座插在地上的短劍如同墓碑。

腳底粘稠濕潤，姬玄驅散身邊的紅霧，掃了一眼，滿地都是緩慢流淌的血液。

姬玄心底一震。

眼前的場景，已經能解答他的問題。他從「自由思想俱樂部」進入的空間和從秩序教會進入的空間是同一片，只不過起始點不一樣。

從「自由思想俱樂部」進入時，他的起點是在地點，而從秩序教會的入口進入時，他的起點就直接是在城堡里！

不是兩個時空，這就是同一片空間。

姬玄朝著記憶中殺死那畸形怪物的方向前進，深一腳前一腳。

這個詭異的空間好像只有他一個東西活著。

走著走著，水聲越來越大，視野漸漸開闊起來，他感覺到自己已經繞到了城堡后面，可依舊沒有看到任何當時殺死畸形怪物的痕跡。

反倒是腳下的巖石越來越多了，這些巖石看起來古老而美麗，表面還有錯綜復雜的天然紋路。

這讓姬玄想到以前在畫冊上看到化石沉積巖，剖開來一層疊一層都是不同紀元的化石，是幾億年無數生物的骨骼沉積而成，這個角度看到的是不知名的昆蟲，換個角度看到的則是炭化的貝殼，美不勝收。

好像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姬玄猛地扭頭，橫劍在胸前，什么也沒發現。

那個影子好像是蝙蝠。可這種地方會有蝙蝠么？

姬玄攥緊劍。

以那個怪物的復生能力，他甚至不能確定，上次是不是真正地把它殺死。

一塊嵌在塔樓石壁上的碎巖在滲出的冷水沖刷下松動，啪地一聲砸落在地。濺起的水珠帶著寒意落在姬玄額角，他抬手拭去，視線落在那塊裂開的石上。

那石塊竟微微鼓動，接著一條節狀物緩緩從中探出，色澤蒼白，表面布滿微細的褶皺與不對稱的生長環。

第二節、第三節緊隨其后地蜿蜒展開，整個生物蠕動著從石塊中脫出，身軀細長如鞭，卻生有多對側肢，每對肢節上都密生黑色剛毛。它仿佛在空氣中嗅探，忽而從尾端彈出一對極薄的震膜，瞬間撲棱飛起，甩出黏膩的粘絲，直撲墻壁，落地時骨殼炸裂開，噴出一團漆黑孢霧。

那些美麗花紋是無數的死亡織成的！

他只覺喉嚨如被火燒，耳膜微鼓，而后是塔樓四壁同時傳來細微的“咯噠咯噠”聲。

姬玄握緊劍抬頭。

那些踩在腳下的斑駁巖石突然活化，沉眠在其中的蟲狀紋路紛紛鼓動、破裂。一條條骨白色的軀殼緩緩破巖而出，全身如古陶瓷般帶著裂紋與釉層，節節分明，頭部卻是仿若人嬰的骨盔面具，空洞的眼孔中閃爍著病態的綠光。

姬玄忽然明白這東西是什么了！

難怪那殺死的畸形怪物有著那么的人臉！還能不斷地彌補傷口！

那怪物根本就是由眼前這種東西組成的！強大的恢復力只不過是因為這東西的數量太多了，死了就重新補上新的蟲子！

窸鬼！

姬玄見過這種生物的記載。那個古籍上只有文字描述，但看到這玩意的第一瞬間，他就確定這就是窸鬼。

姬玄下意識地向后退去，卻已經太晚。

數十只窸鬼懸浮在空中，以不可理解的方式逆著重力游動，軀體折疊展開之間無聲無息，唯獨那頭骨般的人嬰面孔齊齊望向他，像是在確認一件事物的存在——

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