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酒只是為自己準備的么？

姬玄哭笑不得。

“我倒想問侄兒一個問題。”菲利克斯親王忽然抬頭。

姬玄也抬頭。

“明面上沒有任何貴族派系支持你，暗里恐怕也只有秩序教會會注視著你。雖然你有著最負盛名的浮士德，和禁衛軍，但有沒有想過。”菲利克斯親王直視姬玄，“如果你輸了怎么辦？”

很快，姬玄就收起了笑容，面沉如水：“母親想動我唯一的依仗，我即便不動手，也并不會有好下場。和秩序教會的交易，也根本不是對等的，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清楚。從各個角度上來看，我不已經處于懸崖邊上了么？”

“如今我回想我父親，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人，我不是為了什么而冒險，不為錢，不為女人，也不為什么地位，我這么做，是因為我想做大事。沒什么特別的原因。”

姬玄又笑了起來，仿佛自嘲：“像我這樣的人，不去往前走，就只有掉下懸崖。”

菲利克斯親王默默地坐著，盯著深紅的酒液出神。

府邸外的風聲變得清晰起來，千絲萬縷，遠處的鐘聲再一次敲響了，像是神諭像是魔咒。

“呵，我依然不會幫你。”鐘聲斷絕的時候，菲利克斯親王又說。

……

等到姬玄走后，黑衣人靠近到菲利克斯親王身邊。

有件事他想告訴他。

“秩序教會給他的僭王之心，恐怕是那個序列五的意思，如果他們選中的是尼祿，這件事對于他們而言應該是勢在必得。”

黑衣人幽幽地頓了一下，“也就說尼祿一定會成為皇帝。我雖然只是序列六……但他序列五的晉升儀式我還是聽說過的……皇帝……”

菲利克斯親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在這件事情上我和奧洛克大公有不同的想法，十年前，他一直抗拒教會的加入，所以選擇了和第五家族合作，我選擇了和你們這些教會的叛逃者合作，他成了皇帝，但我認為我的選擇沒錯，只是我的選擇現在才會慢慢地證明是正確的。”

“那尼祿？”黑衣人問。

“犧牲一個皇子并不重要，他如果真敢在葬禮上大開殺戒，才配做我的盟友。”菲利克斯親王淡淡地說。

“我倒是更想看看，如果葬禮上尼祿被殺，秩序教會的老頭們會怎么做？”

菲利克斯親王轉過身，從懷里取出一張面具。

面具由黯金與蒼銀混鑄，線條極不對稱，呈現出近乎灰白的冷光。

眼部開有兩道細窄的縫隙，向下傾斜，沒有裝飾，只留下兩道銳利的空洞，仿佛永遠低垂。鼻梁沒有過多雕琢，僅留下骨骼形態的投影。嘴部緊閉，略向下彎曲，凝固在沉默之中。

“光明會那邊有消息了嗎？”菲利克斯親王壓低聲音。

“前幾天超脫派那邊有消息說，守序者拿到了罪人魔藥。”黑衣人也壓低聲音。

菲利克斯點點頭。

“他又出現了么？他的目標也是帝國？”

菲利克斯親王知道自己無法動搖這件事，只能輕輕地嘆了口氣，扭過頭，去看很遠的地方。

尼祿在那里登上馬車，向著城堡般的霍夫堡宮前進。

……

姬玄手中的吊墜拋起又落下。

馬車最后停在皇宮內。

馬車外面忽然傳來混亂的人聲，卡羅琳不知道從哪里又跑了回來。

“出什么事情了？”姬玄皺著眉，“不是叫你去通知馬修備兵么？”

“馬修出事了！”

卡羅琳的話還沒有落下，已經有人一把推開門，一個人影帶著淋漓的血液大步而入。

推門而入的就是馬修，馬修捂著胸口把卡羅琳趕了出去，轉身關上了大門。

“馬修？”姬玄上去抓住馬修的小臂。

“為了幫陛下立威，拼掉了半條命！”

馬修甩掉頭盔，一張臉上全是血紅，眉毛上一道猙獰的傷口。

胸甲的縫隙之間，血液不停地向外流出，借著微光能看清楚一道穿透進骨頭的傷口，整個人看上去都極其的狼狽。

姬玄揭開他的胸甲，疾步取出繃帶，繞著傷口給他系上，勉強止住血液。

“這樣流下去，恐怕是會失血過多死亡。”

姬玄皺著眉頭。

“卡羅琳，叫醫生來。”

卡羅琳顫抖著探出一個頭：“陛下……沒有醫生愿意來的……路上我已經喊過了。”

姬玄面色微變。

這群人已經打算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么？

“陛下……至少還有一半的騎士愿意跟著我們……還有一半已經被雷蒙德那狗東西帶走了。”馬修說。

姬玄愣了一下。

他還真沒想到雷蒙德來得如此之快。

他手上倒了些止血的藥粉，涂在馬修的傷口上。馬修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漲得血紅，憋住了沒有喊痛。

姬玄沉沉地點頭：“我知道了。”

姬玄看向卡羅琳：“把他扶到我的床上。”

馬修吃了一驚，忍著疼痛甩頭。

姬玄面色更沉。

“快做。”

然后推開門，刺眼的夕陽短暫地迷了他的眼睛。他微微閉了一下眼，睜開來默默地看著外面，神色郁郁。

“我馬上回來。”

姬玄握緊手中的吊墜，直奔皇宮內的醫生所在地。

……

天空中最后一線光明被暮色吞沒。

火燒一般的云霞黯淡下去，黑夜來臨。

男人們坐著抽煙，空氣中都是難聞的藥劑味道。

這里不少醫生都是真理教會的超凡者，受雇傭于皇宮，為皇宮內的貴族們服務。

但此前元老院的老人們已經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可以為尼祿提供醫療服務。

剛才那個女仆從這里哭喊過，他們也無動于衷。

醫生向來都不是有情之人，更何況他們這些超凡者。

“天黑了？”有醫生站起來，想打開燈。

屋外忽然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醫生有些詫異，這個時候應該沒有人會來這里了。

他看出去，卻頓時雙眼一黑。

最后倒地的時候，他聞到那人身上極其濃郁的血腥味。

仿佛有東西在灼燒著血液。

是那個人的體溫么？

不會吧，應該是放火了。

一道黑影把火把投向藥房，整個藥房化作了熊熊火海。

火焰之中，傳來瓶瓶罐罐的破裂聲，隨即是男人的怒吼聲，鐵器破空聲，短促的哀嚎聲，以及熱血從傷口里噴涌而出的聲音。

風里只有濃重的灼燒氣息和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