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恩并沒有接話，而是示意經紀商打開文件，經紀商收到了信號，笑容滿面的掏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了旁邊的卡爾尼先生。

“卡爾尼先生，針對你們的工廠，我們的報價是——15萬法郎。”經紀商毫不遲疑的念出了資料上的價格。

“什么？你們......”工廠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但對面的這兩個人毫無關切之意。

經紀商還保持著職業的微笑，而盧恩則早已低頭翻看起了手中下一家工廠的信息。

“咳咳。”逐漸平靜下來的工廠主面帶悲哀的看著面前不為所動的兩人，心中不由得嘆息，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日夜經營的工廠。

“這是不可能的，我購買這座工廠的成本都接近了30萬法郎。”工廠主的聲音透露著疲憊。“兩位何必如此苦苦相逼，這和搶劫也沒什么區別了。”

盧恩聞言終于抬起了頭，“若不是工廠的面積足夠大，單單上面的生產線，我甚至覺得五萬法郎都多。”

工廠主的嘴角一抽，終于不再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佝僂的脊背挺直，錙銖必較的談起了條件。“圣丹尼區的地皮相比于其他地區至少要提價20%，況且兩條生產線都已經付過了專利費，得到了授權，至少也抵充了經濟泡沫帶來的貶值吧？”

盧恩有些驚嘆：“如果是別的生產線也就罷了，夏塞波步槍這種都快被淘汰的老古董，你居然也好意思提專利費的事？”

而對面的工廠主臉不紅氣不喘，絲毫沒有被揭穿的羞惱，如果被罵幾句就能將賣價提升一萬法郎，他愿意被羞辱到進入墳墓的那一刻。

“況且，現在可不是70年代，而是蕭條的1882年，你不如去廣場和河邊走一走，說不定還能看見同行的鮮血，或是尚未消散的靈魂什么的。”盧恩的話不無譏諷。

身旁的經紀商也跟著幫腔：“是啊，卡爾尼先生，您隔壁的那家鑄鐵廠，上周剛以不到原價值一半的價格被賣掉，”

工廠主想反駁面前人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些顫抖的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頭頂的煤油燈透過煙霧照在他的身上，顯得分外蕭瑟。

“二十萬法郎。”他近乎有些祈求的說道，“這真的是我的底線了，我還有工人的工資沒發放，我兒子的債務也需要這筆錢，我的妻子，她現在天天以淚洗面，身體都垮了，前些天我的兒子還試圖自殺......”

這位工廠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幾乎哽咽著說不出話。

盧恩靜靜地看著終于真情流露的工廠主，眼神掃過空無一物的房間，嘆了一口氣。

“十五萬法郎，不可能變。”盧恩堅持著說。

他身后的經紀商臉上笑容不變，眼神里卻毫無波瀾，這幾個月他見過太多太多類似的情形，早已麻木。

經紀商有時候覺得，現在住在自己身體里的已經不是他原本的靈魂了，上帝啊，無論什么，無論去做什么，只要是能讓他活下去，能讓他保住財產，他都愿意為之做任何事。

“但是我可以為你解決剩余的債務和其他問題，而你們需要為我工作，直至連本帶息的還完債務，如何？”盧恩輕聲說道。

卡爾尼一家還是很有才華的，據資料顯示，面前這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曾經三次優化槍械和機械的結構，相比于其他將整個家底壓在股票上的同行要出色的多。

工廠主的哭聲一頓，他抬起頭，紅腫的眼睛瞬間亮了。“好，當然好，好心的先生。”他扯過旁邊的一塊布，擦了擦鼻涕，有些猶豫的問道：“那若是我發明了專利，或者槍械方面的突破......”

盧恩干脆利落：“專利所有權歸我們公司，但是可以折算成法郎抵消債務。”

工廠主的眼神有些暗淡了下來，“所有權......”又強作精神：“好吧，先生，只要還能繼續做槍，我的家人也都平安，什么條件我都能接受。”

盧恩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早已寫好的支票，“一千法郎作為定金，我需要派人查一下這份工廠是否被多次抵押。”

“準備好你的土地所有權證書和生產線的買賣合同，確認無誤后我會通知你們。”

工廠主連聲應是，心中卻暗自慶幸自己沒耍花招。

離開工廠時，太陽已然西斜，柔和的光線將圣丹尼區的屋頂染成金紅色。

盧恩翻開剩下的清單，紡織廠、煉焦廠、鋼鐵廠、機械制造公司......這份考珀公司制定的計劃像一棵貪婪的樹木，吸收著法國頂尖的科技和生產技術，滋養著自身的壯大。

“先生，文東姆酒店那邊傳來信息，說特斯拉已經入住了酒店，但似乎沒有上門拜訪的意思。”馬車上的員工向盧恩匯報道。

終于，盧恩的心情一瞬間更加好了，“先別管他，囑咐監視他的人別太刻意，咱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他應該會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返回文東姆酒店的路上，盧恩看見一群藝術家在一個小廣場畫著畫，偶爾互相打鬧著，旁邊的咖啡館傳來手風琴的聲音，但他卻不自覺的看向了對面的樓房，在幾個月前，那里跳下了一排絕望的股民。

與他們那群藝術家此時的距離不過是幾百米。

盧恩閉上眼睛，聽著手風琴的聲音，不愿繼續深思下去。

第二天清晨，盧恩正在品嘗早餐之時，房間的門被敲響。

“先生，特斯拉來訪。”盧恩的秘書推門進來。

“趕緊讓他進來，對了，再去要一份早餐。”盧恩雖然心里早有預料，但是這一刻的到來還是讓他無比欣喜，他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點，起身迎接特斯拉。

“早上好，特斯拉先生，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如何？”盧恩并沒有一上來就談及入職事宜，而是盡量給予人文關懷。

他知道面前的這位科學家盡管現在名聲不顯，但有了伯爵的看重，只要他自己本身實力夠硬，以后絕對是值得他平等相交的存在。

而他看過這幾個月陸續從匈牙利傳過來的的情報和圖紙，拉蒂莫在看過情報后可是對他贊不絕口，甚至說在相同的年齡時，他的才華比愛迪生都強得多。

盡管盧恩有些懷疑拉蒂莫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在愛迪生那受了委屈，找機會貶低他的前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