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溪牧場的華人士兵們陷入艱苦卓絕的訓練中時,時間悄然流逝至議會開始的日子。
1881年3月的昆士蘭正值南半球的深秋,布里斯班的晨霧尚未完全消散,喬治街兩旁的桉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昆士蘭議會大廈的砂巖外墻在晨曦中泛著熱烈的赭紅色,這座由殖民建筑師“查爾斯·蒂芬”設計的法式文藝復興風格建筑,自1867年落成以來便成為了昆士蘭政治的核心。
此時,大廈的愛麗絲街翼尚未動工,主體建筑的拱形窗欞間透出零星的燭光,議會廳內的黃銅枝形吊燈尚未完全點亮,卻已映出議員們陸續步入會場的身影。
上午十點,身著深色禮服的議員們乘坐馬車,沿著喬治街的石板路駛向議會大廈。
上議院的議員多來自英國貴族或本地望族,他們身著英國傳統的高頂禮帽和剪裁考究的外套,其身形在晨霧中顯得莊重而拘謹。
而下議院的民選代表則更具多樣性,既有農場主、商人、銀行家、金融家,也有少數來自工人階層的代表,他們的著裝雖同樣正式,卻少了些許刻意的雕琢,顯得更加自然和隨性。
議會廳外的走廊里,昆士蘭政府的書記員們抱著厚重的羊皮紙卷宗匆匆而過,卷宗上墨水的氣息混雜著隔壁傳來的雪茄煙霧在空氣中彌漫。
遠道而來的記者們擠在旁聽席的入口,手中的筆記本上早已寫滿對當日議程的猜測,鐵路建設法案、土地分配政策,以及備受關注的埃爾多拉領銅礦開發議題,都是近期輿論關注的焦點。
十一點整,議事槌敲擊橡木講臺的聲音在議會廳內回蕩。議長阿爾伯特·諾頓身著黑色長袍起身,他的銀發在晨光中泛著光澤,聲音沉穩而威嚴:“本次立法會議正式開始。”
議員們紛紛起立,向懸掛在議長席上方的英國女王畫像鞠躬致敬,這一儀式自1859年昆士蘭脫離新南威爾士獨立以來從未改變。
按照議程,首先進行的是法案一讀。書記員宣讀了《湯斯維爾港至內陸鐵路法案》的標題,這項由殖民政府推動的工程旨在將內陸礦場(包括查特斯堡和埃爾多拉領)與沿海港口連接,促進金礦和銅礦的出口。
查特斯堡的金礦自1872年發現以來,已成為昆士蘭北部的經濟支柱。截至1880年,該地區黃金年產量達12噸,占全澳總產量的30%。
而埃爾多拉領更是新勘探出來的銅礦富集區,品質和儲量與整個澳洲目前勘探出的銅礦相比,也毫無疑問是金字塔上的塔尖,開發潛力巨大。
然而,由于缺乏直達港口的鐵路,黃金和銅礦需通過牛車或馬車運輸至湯斯維爾港,耗時長達兩周,運輸成本高昂且效率低下。
殖民政府提出的湯斯維爾至查特斯堡和埃爾多拉領的鐵路計劃,旨在將運輸時間縮短至幾個小時,降低運輸費用。
這條規劃中穿越澳大利亞內陸的鋼鐵巨蟒,將從珊瑚礁環繞的湯斯維爾港出發,向西攀爬過海拔400米的大分水嶺余脈,經查特斯堡的金礦群,最終抵達埃爾多拉領河畔的沖積平原,全長約427公里。
按公共工程部門的測算,每英里鐵軌需消耗1.2萬英鎊,總預算高達320萬英鎊——這相當于昆士蘭殖民地當年財政收入的2.3倍。
在議長阿爾伯特·諾頓宣布議程開始的瞬間,陽光穿透議會廳穹頂的彩色玻璃,在反對黨席位投下一片深藍色的陰影。
殖民政府秘書長約書亞代表政府率先發言,他的聲音洪亮而沉穩:“這條鐵路將為昆士蘭帶來繁榮,讓昆士蘭的礦產資源直達世界市場。它將縮短運輸時間,降低成本,吸引更多的投資和移民!”
他的支持者們紛紛點頭附和,其中不乏投資鐵路建設的商人代表和鐵路附近的牧場主們。
坐在前排的布里斯班議員帕特里克.利希悍然起身,拍在了議會的桌子上:“反對!布里斯班港去年處理了殖民地78%的出口貨物。但政府打算把未來十年的鐵路預算的65%砸向內陸。當湯斯維爾的起重機吊起鐵路運來的第一箱金礦時,布里斯班的造船廠將因缺乏訂單而銹蝕,克利夫頓海灘的蔗糖碼頭將長滿藤壺!”
其他沿海城市的代表也紛紛對這種明顯夸大的言論表示贊同。他們認為,湯斯維爾港的發展可能會導致經濟重心轉移,削弱布里斯班等傳統沿海城市的地位,這簡直是在他們的兜里掏錢。
此外,他們還擔心鐵路建設會導致土地投機,使得沿海地區的土地價格上漲,影響普通民眾(議員老爺)的生活(錢包)。
來自莫頓灣的議員威廉·霍奇森譏諷的插話:“我選區內的漁民聽說,鐵路沿線的土地測量員正在驅逐原住民部落,上周在棕櫚灘,一群拿了政府津貼的“拓荒者”用獵槍趕走了薩斯曼的部落,就為了搶占一片未來鐵路附近的土地。”
他的話音未落,身后的反對黨議員紛紛嗤笑起來。
約書亞的回應帶著官僚特有的冷靜和淡漠:“根據昆士蘭《1861年土地讓渡法案》,鐵路沿線20英里內的土地將劃為“開發帶”,政府會預留10%作為原住民保留地。昆士蘭的法律保證每一個大英帝國合法公民的合法權利,我相信在保留地中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他沒有說的是“保留地”的具體位置,在測繪圖上,那些保留地的地塊大多是無法耕種的石漠或沼澤。而后面的潛臺詞是土著原住民算哪根蔥,他們又不是大不列顛的公民,跟大英帝國的繁榮相比土著居民的血淚一文不值。
……
政府黨議員們整齊劃一地前傾著身子,顯示出對議題的專注,而反對黨議員則有的靠在椅背上,有的在筆記本上匆匆記錄。
旁聽席上,幾位身著長裙的女士交頭接耳,她們的香水混合在一起,濃烈而刺鼻,身旁的衛兵不著痕跡的往另一側退了幾步。她們身旁不遠處的一個年輕男子則是迅速記錄著會議上的發言。
約書亞反復強調,鐵路建設是殖民地發展的必然選擇,查特斯堡和埃爾多拉領的礦產資源是昆士蘭的重要財富,只有通過鐵路運輸才能實現其價值最大化。“我們不能因為眼前的利益而忽視未來的發展。”他說,“這條鐵路將為整個殖民地帶來長期的繁榮。”
反對黨的利希反駁道:“政府的計劃是短視的。鐵路建設將消耗大量的資金,而這些資金本應用于改善沿海城市的基礎設施和教育醫療條件。
政府大力投入北方內陸的行為簡直是對南方的背叛
此外,鐵路建設還可能導致環境破壞,影響沿海和內陸地區的生態平衡。”
一頂頂大帽子扣了下來,絲毫不提之前海濱城市吃滿鐵路紅利時的大快朵頤,只是一味地說修建鐵路的壞處。
這邊說經濟發展,那邊說保護生態,這邊說降低運輸費用,那邊說政府開發北方忽視南方有失偏頗,一時間有來有回吵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