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2年,亨利王子的侄子——國王阿方索五世委托戈梅斯·埃亞內斯·德·祖拉拉(Gomes Eanes de Zurara)為他“最愛的叔叔”的生活和奴隸交易工作寫一部傳記。祖拉拉曾是亨利王子基督軍事修道會中博學又順從的指揮官之一。在記錄和紀念亨利王子的一生時,祖拉拉還含蓄地掩蓋了大團長壟斷非洲奴隸貿易的財政決策。1453年,祖拉拉完成了對非洲奴隸貿易的首次辯護,寫成了第一本關于非洲人的近代歐洲書籍。《發現和征服幾內亞編年史》(The Chronicle of the Discovery and Conquest of Guinea)開始記錄反黑人的種族主義思想史。換言之,祖拉拉創立的種族主義思想是亨利王子關于非洲奴隸貿易的種族主義政策的產物,而不是其生產者。[1]
1481年,葡萄牙人開始建一座大城堡,即圣喬治礦(S?o Jorge da Mina),簡稱為埃爾米納(Elmina)或者“礦山”(the mine),作為他們收購加納黃金計劃的一部分。完工時,這座歐洲建筑是已知的第一座佇立在撒哈拉以南地區的歐洲建筑,它成為西非最大的奴隸交易場所,是葡萄牙在西非的經營中心。一名僅有30歲的熱那亞探險家可能見證了埃爾米納堡的建立。克里斯托弗·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當時剛剛與亨利王子手下一位熱那亞門客的女兒結婚,他想要成就自己的故事——但不是在非洲。他期望前往東亞的香料產地。在葡萄牙王室拒絕贊助其大膽的向西探險計劃之后,西班牙女王伊莎貝拉——亨利王子的侄孫女——同意了這一請求。于是在1492年,在海上航行了69天后,哥倫布的3艘小船踏上了歐洲人此前從不知曉的海岸:先是閃閃發光的巴哈馬群島,然后在第二天晚上到達了古巴。[8]
幾乎是在哥倫布到達的時候,西班牙殖民者就開始削弱和奴役美洲印第安人,稱他們為“陸地上的黑人”(negros da terra),將他們對非洲人的種族主義建構放到美洲印第安人身上。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他們用槍炮和《圣經》的力量造成了人類歷史上最可怕、最突然的屠殺之一。數千名美洲印第安人死于抵抗奴役,更多人死于歐洲疾病、被迫耕種時遭受的痛苦,以及尋找和開采金礦的死亡之旅。西班牙人在發財后沖進殖民地,將成千上萬的美洲印第安人趕出了他們的土地。1502年,西班牙商人佩德羅·德·拉斯·卡薩斯(Pedro de Las Casas)定居在伊斯帕尼奧拉島,在這一年,第一批被奴役的非洲人乘坐一艘葡萄牙奴隸船出發。佩德羅·德·拉斯·卡薩斯帶著18歲的兒子巴托洛梅(Bartolomé)一同前往,而巴托洛梅將在所謂的新世界中奴隸制的發展方向上發揮巨大作用。[9]
1510年,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斯積累了領地和俘虜,拿到了他作為美國第一位牧師的任命文件。1511年,他為歡迎多明我會修道士們(Dominican Friars)來到伊斯帕尼奧拉島而感到自豪。修道士們厭惡泰諾人被奴役的狀態,這讓拉斯·卡薩斯不知所措,他們開了廢奴主義者的先河,拒絕西班牙人關于“通過基督教泰諾人可以從受奴役狀態中獲益”的謊話(來自葡萄牙人的說法)。國王費迪南德及時召回了多明我會修道士,但是他們反奴隸制的訓誡一直留在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斯心里。1515年,他動身前往西班牙,在那里,他將終身參加為減輕美洲印第安人的痛苦而組織的活動,也許更重要的是,解決居民的極端勞動力短缺問題。1516年,在他的首批書面請愿中,拉斯·卡薩斯建議進口非洲奴隸來取代急速減少的美洲印第安人勞動力,兩年后他再次提出這個請求。薩拉曼卡大學的一名律師阿隆索·德·蘇亞索(Alonso de Zuazo)在1510年也提出過類似建議。“應該給黑人提供通用執照,該[種族][10]體格強壯可以勞動,原住民則相反,他們身體太虛弱,只能勝任要求不高的工作。”蘇亞索這樣寫道。一些原住民及時聽到了這一新種族主義思想的風聲,欣然認同進口非洲勞動力這一政策更好。一個墨西哥的原住民群體抱怨處理糖作物的“困難艱苦的工作”是“只給黑人做的,而不是瘦弱的印第安人”。拉斯·卡薩斯和他的公司誕下了一對雙胞胎——種族主義思想的雙胞胎,一些美洲印第安人和非洲人也接受的一對觀點:一是認為非洲人身體強壯的迷思,一是認為美洲印第安人身體虛弱、從事重體力活很容易死去的迷思。[11]
盡管拉斯·卡薩斯的思想一開始不受重視,但是他的論述后來迅速成為西班牙不斷擴張的(殖民)帝國及其在美國奴隸制投資上的有用工具。主教塞瓦斯蒂安·拉米雷斯·德·富恩列奧(Sebastián Ramirez de Fuenleal)在1531年的報告中說,“西班牙、圣胡安和古巴……的總人口決定了他們需要黑人來挖金礦”以及種植作物。拉斯·卡薩斯帶頭在1542年通過了歷史性文件《妥善對待和保護印第安人的印第安新法》(“New Laws of the Indies for the Good Treatment and Preservation of the Indians”)。在這難忘的一年里,他還完成了經典著作《印第安人毀滅述略》(A Short Account of the Destruction of the Indies)并送給王子菲利普(后來的腓力二世),同時第三次建議奴役非洲人來代替美洲印第安人。
那之后,拉斯·卡薩斯讀了戈梅斯·埃亞內斯·德·祖拉拉的書。讀得越多,他越無法讓非洲奴隸貿易符合基督耶穌的教義。在他去世前5年發表的《印第安人歷史》(History of the Indies,1561)一書中,拉斯·卡薩斯后悔“自己曾建議國王”進口非洲奴隸。他在祖拉拉的書中看到揭露奴隸貿易“讓人恐懼”的證據。拉斯·卡薩斯哀嘆祖拉拉試圖“用上帝的仁慈和善良來模糊[奴隸貿易]”。在為眾多西班牙奴隸主打開非洲奴隸制的大門后,拉斯·卡薩斯嘗試關閉它。然而,他失敗了。一位強大的改革家在他最后的日子里給他打上極端激進分子的標簽——就像對他之后每個反種族主義者一樣——拉斯·卡薩斯死后受到西班牙的譴責,他的書也被禁了。天主教西班牙的新教競爭對手一再印刷出版他那本災難性的書《印第安人毀滅述略》——用荷蘭語(1578年)、法語(1578年)、英語(1583年)和德語(1599年)——給西班牙王國打上腐敗和道德敗壞的標簽,這都是為了讓自己取代西班牙成為歐洲的超級大國。[12]
盡管西班牙崛起了,葡萄牙對非洲奴隸貿易仍保持著壓倒性優勢。而戈梅斯·埃亞內斯·德·祖拉拉的種族主義思想仍然是歐洲奴隸貿易無可爭議的辯護者,直到另一個非洲人繼承了其志向。1510年前后,阿爾-哈桑·伊本·穆罕默德·阿爾-瓦贊·阿爾-法西(Al-Hasan Ibn Muhammad al-Wazzan al-Fasi),一位有教養的摩洛哥人,在陪同叔叔參加一項外交活動時來到桑海王國。8年后,他在另一次沿地中海外交航行中被俘。逮捕他的人將這位24歲的學者介紹給了意大利的學術教皇利奧十世。教皇于1521年去世前釋放了這位年輕人,令他改信基督教,改名為約翰尼斯·利奧(Johannes Leo),并且有可能委托他寫了一份非洲調查。他后來被稱為非洲人利奧或者利奧·阿非利加努斯(Leo Africanus)。他在1526年寫出了歐洲第一本非洲學術調查《非洲紀行》(Della descrittione dell’Africa),滿足了意大利人的好奇心。
[1]P.E.Russell,Prince Henry “the Navigator”:A Life(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6.
[2]P.E.Russell,Prince Henry “the Navigator”:A Life(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249;Gomes Eanes de Zurara,Charles Raymond Beazley,and Edgar Prestage,Chronicle of the Discovery and Conquest of Guinea,2 vols.(London:Printed for the Hakluyt Society,1896),1,6,7,29.
[3]William McKee Evans,Open Wound:The Long View of Race in America(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9),17—18.
[4]Thomas,Slave Trade,22—23.
[5]Zurara et al.,Chronicle,81—85;Russell,Prince Henry “the Navigator,” 240—247,253,257—259.
[6]Thomas,Slave Trade,74;Zurara et al.,Chronicle,ⅹⅹ-ⅹl;Russell,Prince Henry “the Navigator,” 246.
[7]Zurara et al.,Chronicle,lⅴ-lⅷ;Bethencourt,Racisms,187.
[8]Thomas,Slave Trade,71,87.
[9]Lawrence Clayton,“Bartolomé de Las Casas and the African Slave Trade,” History Compass 7,no.6(2009):1527.
[10]直接引文中的引者注均使用方括號表示,后文不再特別說明。——編者注。
[11]Thomas,Slave Trade,50,104,123;Bethencourt,Racisms,177—178;David M.Traboulay,Columbus and Las Casas:The Conquest and Christianization of America,1492—1566(Lanham,MD: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94),58—59.
[12]Lawrence A.Clayton,Bartolomé de Las Casas:A Biography(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349—353,420—428;Bethencourt,Racisms,233;Peter N.Stearns,Sexuality in World History(New York:Routledge,2009),108.
[13]Leo Africanus,John Pory,and Robert Brown,The History and Description of Africa,3 vols.(London:Hakluyt Society,1896),130,187—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