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開始流動，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攪動，泛起細(xì)小的漩渦。

漩渦的中心，是一扇銹紅色的鐵門，門上用白漆刷著：EXIT。

白漆剝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鐵，像一塊結(jié)痂的傷口。

林也站在門前，沒有影子。

他抬起手，手指碰到門把——

門把是冰的，冷得像是剛剛從誰的胸腔里抽出來。

輕輕一擰，“咔噠”。

鐵門開了，卻沒有光透進(jìn)來，只有更濃的灰，像潮水一樣倒灌。

他踏出去，腳下一空。

沒有地面，沒有天空，只有一條向下盤旋的樓梯，扶手是黑色的電線，纏成死結(jié)。

每走一步，電線就收緊一分，勒進(jìn)他的手腕，勒進(jìn)他的腳踝，勒進(jìn)他的喉嚨。

他卻感覺不到疼，只聽見電線里傳來細(xì)微的電流聲——

“滋……滋……”

像心跳，又像倒計時。

樓梯盡頭，是一面鏡子。

鏡子沒有邊框，懸浮在灰霧里，鏡面蒙著一層水汽。

林也湊近，看見鏡子里站著七個人：

他自己，宋晴，老唐，阿九，還有兩個戴著黑色塑料袋的孩子。

七張臉，十四只灰色的圓孔，齊刷刷盯著他。

鏡子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反著寫：

“回頭是岸?！?

他回頭，來路已斷，樓梯消失，只剩下一堵灰墻。

鏡子開始滲水。

水不是透明，是鉛灰色，帶著鐵銹味，帶著消毒水味，帶著燒糊的棉花味。

水一點點漫過鏡面，漫過他的腳踝，漫過他的胸口，漫過他的喉嚨。

水面之下，他聽見宋晴在喊：

“林也，快跑——”

聲音像從很遠(yuǎn)的地底傳來，又像從他自己的顱骨內(nèi)側(cè)傳來。

他張嘴，水灌進(jìn)來，卻不是水，是灰。

灰填滿他的肺，填滿他的胃，填滿所有尚未發(fā)出的聲音。

水面之上，浮現(xiàn)一張車票：

【智德陽光書院·單程車票】

票價：情緒

有效期：0秒

蓋章：灰

車票背面，用鉛筆寫著極淡的一行：

“逃出去的人，會變成新的門。”

水退去了。

鏡子碎裂，碎成無數(shù)片，每一片都映出林也的瞳孔。

瞳孔深處，是一座高鐵站，大屏廣告正在播放：

“讓每個孩子贏在情緒終點線?！?

字幕下方，七歲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笑得像被剪下來的晴天。

只是這一次，小女孩的臉變成了林也。

鏡子碎片開始旋轉(zhuǎn)，像一場灰的雪。

雪落在林也的睫毛上，落在他的瞳孔里，落在所有尚未說出口的話上。

雪很軟，也很重，像一場葬禮，也像一場永遠(yuǎn)不會醒來的夢。

林也閉上眼，聽見有人在很遠(yuǎn)的地方輕聲喊他的名字——

那聲音像雪落在雪上，沒有回響。

碎片合攏，重新拼成一扇門。

門上用白漆刷著：EXIT。

白漆剝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鐵，像一塊結(jié)痂的傷口。

林也站在門前，沒有影子。

他抬起手，手指碰到門把——

門把是冰的，冷得像是剛剛從誰的胸腔里抽出來。

輕輕一擰，“咔噠”。

鐵門開了，卻沒有光透進(jìn)來，只有更濃的灰，像潮水一樣倒灌。

而在門的另一側(cè)，新的樓梯已經(jīng)鋪好：

黑色的電線，纏成死結(jié)，向下盤旋，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