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

斐迪南一直期待著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上午十點整，霍夫堡宮西翼的小議事廳準時打開，樞密院會議正式開始。

映入眼簾的是大廳盡頭皇帝那被天鵝絨覆蓋的座椅，其以金邊鑲嵌，優雅又不失威嚴。

它的正前方，便是首席顧問的專座——雖然不像主座那樣精致，但這位置離權力中心的距離，卻不超過一米。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樞密院首席顧問，紅衣主教克萊斯爾，和他身后緊跟著的一名書記官和兩名侍從。

他們三個和往常一樣，徑直走向小議事廳的最前方，站在克萊斯爾的椅子后。

克萊斯爾則直接入座，將權杖交給身后的侍從，隨后將手套脫下來，放在了桌面上。

在克萊斯爾之后，樞密院眾人也魚貫而入，兩側的席位很快便被填滿。

財政總管、宮廷總管、軍事委員會代表和教務代表依次落座，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疊厚厚的報告。

斐迪南大公是最后一個進入的。

他沒有走向皇帝的座椅，也沒有走向那座位旁的任何位置，而是在長桌的次席落座，緊挨著財政大臣。

沒有人對這樣的安排提出疑問——在他們眼中，皇帝病重，首席顧問克萊斯爾主持樞密院會議，早就是慣例。

克萊斯爾環顧長桌，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后，停在斐迪南的臉上。

他還是沒有開口。

從二十天前，到現在，斐迪南沒有在樞密院會議上說過一句話，一切都和他來之前一模一樣。

不過，克萊斯爾也沒時間再進行思考為什么斐迪南一點動作都沒有——當務之急，還是將眼前的會議進行下去為重。

“會議開始。”

整個會議的節奏依舊完全由克萊斯爾掌控。

他提出議題，不同派系的大臣們開始扯皮，然后在不斷的妥協中趕出來一份極其扭曲的決策，最后由書記官記錄下來。

一切都和過去無數次會議一樣。

下午六點三十五分，關于最后一項議題的討論結束了。

“如果沒有其他事務，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克萊斯爾看向四周，宣布道。

確認沒有其他異議后，他站起身，開始整理自己面前的文件，準備離開。

書記官也合上了墨水瓶，準備將會議記錄封存。

斐迪南依舊坐在原位，什么動作都沒有——事實上，在這一次樞密院會議中，他又是一個字都沒說。

就在克萊斯爾不明所以的時候，斐迪南看了看時間，隨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頭，看向大門。

“吱——”厚重的橡木門應聲被從外面推開。

四名帶著長槍，穿著精致甲胄的士兵緩步走入，在門廳兩側站定。

緊接著，兩名身穿內廷制服的宮廷信使走了進來。他們手中各捧著一個木匣，匣上是皇帝的印信封蠟。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大臣們愕然地望向門口，書記官握著筆，不知所措。

其中一名宮廷衛兵走到會議桌前，將木匣放在長桌上，當著眾人的面打開，取出里面的詔書，展開羊皮紙卷，大聲宣讀道：

“奉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奧地利大公，馬蒂亞斯陛下之命。”

“樞密院首席顧問梅爾基奧·克萊斯爾樞機主教，擅自揣測皇意，反復阻撓斐迪南大公王位繼承之安排，意圖挾權自重，動搖哈布斯堡宗室權威。”

“其以“調解”為名，拖延應對波希米亞貴族叛亂之時機，致使事態失控，國土動蕩。”

“鑒于克萊斯爾樞機主教在職期間嚴重偏離皇室旨意，混淆政務，妄圖以個人立場干涉皇室繼承大計、帝國宗教政策，已嚴重危害王室威望，特頒此諭：”

“一、即刻解除梅爾基奧·克萊斯爾樞密院首席顧問及所有宮廷職務。”

“二、命令其即刻交由皇家近衛隊，不得與外界聯絡，不得接觸樞密院事務任何相關人員。”

“三、樞密院所有政令、檔案、指令與草案，自即刻起，交由內廷特使全權接管，未經御前特批，不得動用原有印鑒。”

書記官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克萊斯爾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前方，眼神空洞。

他沒有要求詳細查閱那份詔書，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個字。

而坐在兩旁的緩和派，也無一人上前為克萊斯爾發聲，抑或是質疑這封詔書的真實性——他們都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沒人敢做那只出頭鳥。

斐迪南則坐在原位，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事實上，就算是在歷史上，克萊斯爾的“退場”也極其平淡——沒有人反對，甚至沒有人敢于當面為克萊斯爾伸冤，他便被蒂羅爾公爵的人帶走，最終囚禁在修道院。

見沒人反對，兩名近衛軍士兵走上前來，一左一右站在克萊斯爾的身邊。

克萊斯爾起身，跟隨他們走出了小議事廳。

整個大廳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遠去的腳步聲。

在宮廷的中央院落里，一輛黑色的封閉式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馬車的車窗被細密的鐵柵封死，四周圍著一隊衛兵——他們都是利奧波德五世從蒂羅爾帶過來的親兵，絕對忠誠，戰斗力也有所保障，是將克萊斯爾送往蒂羅爾囚禁的最佳人選。

就這樣，克萊斯爾被兩人帶到車前，架上了車。

馬車駛向西南方——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將被嚴密看押在那里的一處修道院中。

斐迪南站在會議廳的門口，看著那輛黑色的馬車消失在拱門之后。

隨后，他轉回身，對書記官示意。

“封存全部會議記錄。”

隨后，斐迪南看向眾人，微微一笑：“今天的議程到此為止。散會。”

隨行的衛兵上前一步，將兩扇厚重的橡木門緩緩關閉。

門內，只剩下一張凌亂的長桌，和不斷和一旁的人竊竊私語的樞密院成員們。

舊的權力結構，在門合上的瞬間，徹底終結。

而現在，屬于斐迪南的新時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