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

斐迪南親手草擬了一份授權書，用詞謙卑而懇切，每一句都離不開他“為皇帝分憂”的目標，每一句都強調著他對皇帝的忠誠。

這封信，是寫給馬蒂亞斯皇帝的，但更是寫給帝國所有領主看的。

“大人，現在就準備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早了？”雅各布看著那份文件，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當獵物感受到危險時，獵人就該收網了?！膘车夏线呎f著，在信封上蓋上火漆，將文件封好，然后看向雅各布。

“雅各布，我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請您吩咐?！毖鸥鞑嘉⑽澭?，恭敬地說道。

“安排我們在格拉茨財政署的老朋友，以私人訪問的名義進入維也納，拜訪他們在這里的同事?！?

“此外，在格拉茨提拔我之前跟你說要“重點培養”的兩位，頂替他們的位置。”

“接下來，我便要展開計劃的第二步?！?

這一天內，一把看不見的鎖，悄然扣在了帝國的錢袋子上。

七月十二日，馬蒂亞斯的病榻前。

斐迪南坐在床邊，沒有談論皇帝的病情，也沒有噓寒問暖，而是選擇直入主題。

“陛下，克萊斯爾閣下最近正不斷反對你弟弟在政治上的一切看法，依我看，他最近身體情況不好，精神也有些疲憊。”

“而您的帝國，也正在被樞密院內無休止的拉扯拖垮。”

“捷克人已經在邊境挑釁，特蘭西瓦尼亞更是已經開始整軍備戰，東方的戰事迫在眉睫，而樞密院還在為維也納里一條道路的修繕費用爭吵不休?！?

馬蒂亞斯聽懂了斐迪南話中之意，疲憊地擺了擺手：“克萊斯爾……他起碼能維持平衡。”

這或許是馬蒂亞斯最后的猶豫——如果留著克萊斯爾，樞密院便會呈現出斐迪南和克萊斯爾兩派互不相讓的格局，或者，起碼在斐迪南掌權的時候，他能夠有所收斂，不要將樞密院變成一言堂。

但若是放任斐迪南將克萊斯爾打倒，他便將徹底被架空。

或許他能像英國蘭開斯特家族的那位國王一樣，得病許久后突然痊愈呢？

沒人知道。

哪怕他并不反對讓斐迪南主導樞密院的進程，并不反對讓激進派掌權，但他總是要給自己留下一條后路。

斐迪南站起身，面露狠色：“陛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

“您無非就是想著，若是他日您能痊愈，還不至于完全喪失權力，因此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克萊斯爾留下來?！?

“您還在猶豫，我們到底能不能和平解決波西米亞的問題?！?

“但是，我必須要提醒您，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了。”

“波希米亞人已經反叛，加博爾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入侵，帝國內部也充斥著宗教遺留問題。我們沒有時間再簽一份《林茨協定》的時間了?！?

“如果您繼續放任克萊斯爾把持朝政，繼續讓保守派在樞密院占據上風，我說句難聽的話，哪怕您明年就痊愈，重新執政，帝國也將在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的撕扯下，哎……”斐迪南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只是看向一旁，神色憂慮。

馬蒂亞斯也沒有再回應，廳內只剩下長久的沉默。

最終，馬蒂亞斯顫抖的手，還是接過了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授權書和筆。

“我累了，斐迪南……”

“你說的對，如果我接著這樣固執下去，哪怕是身為‘神啟之人’的你，怕是也無力回天了……”

“現在想想，我們的一再退讓，到底換來了什么呢？”

“一紙《林茨協定》，不僅帶來了我的上位，更埋下了帝國衰落的種子?！?

“我曾經幻想，我能夠和克萊斯爾合作，一起解決帝國內部的宗教矛盾?！?

“但現在看來，我錯了?！?

斐迪南接過文件，在接著跟馬蒂亞斯聊幾句后，便轉身出門，將文件交給了雅各布，然后吩咐道：

“快叫人來謄寫副本，用最快的信使，送往所有哈布斯堡領地。今晚就出發，不得有失。”

七月十二日。

“證據確鑿了。”雅各布將兩份卷宗并排放在桌上，“這一份是財政署那邊的。”

“上周，有人繞開樞密院，違規簽發了一份對商會的稅收豁免令?！?

“聽說，這是克萊斯爾授意的?！?

“另一份呢？”斐迪南問道。

“另一份的對象是克萊斯爾的心腹之一，負責城防的。”

“您去下城區的那一天，所看到的城防部隊向路過的商人多次收稅的問題，就是他授意的。”

“這是他這項收入的賬單?！?

“呵，”斐迪南冷笑了一聲，“終于露出馬腳了?！?

“既然他們送上門來，我們就先從控制槍桿子和錢袋子的人下手?！?

“您想如何處置他們？”雅各布問道。

“不要公開，等下一次樞密院會議的時候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主動消失。”

七月十四日。

王宮在這天發布了一則簡短的命令：皇帝陛下身體不適，特命斐迪南大公為“內廷特使”，負責處理一切緊急事務。

“內廷特使”——一個從未有過的職位，模糊，卻給人帶來對其權力無限的遐想。

同一天，利奧波德五世率領一百名最精銳的蒂羅爾親兵，以“換防”為名，進駐了維也納郊區的一座半廢棄的貴族府邸。

七月十八日。

奉斐迪南之命，雅各布在他的密室里召集了他在格拉茨的五位同事。

“一共有五份調令，分別針對財政署的五位官員，將這封調令送出去的那一刻，你們就開始接替他們的職位。”

“這四份是逮捕令，目標是克萊斯爾在樞密院最重要的四名黨羽。所有文件都由斐迪南大公起草，皇帝的印璽也已經蓋上?！?

“我們什么時候行動？”一名秘書官問道。

“七月二十日，樞密院會議散場之后?！?

“我們的人已經接管了維也納的城防，馬車也早已備好，只等時機成熟，就直接將他們送去修道院一敘。”

“克萊斯爾本人呢？”

“大公會親自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