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束的鐘聲敲響，卡爾第一個交上了他的試卷。

他走出考場，立刻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包圍。

那些衣著樸素的考生，用一種混雜著敬佩和緊張的表情看著他；而那些本地的貴族青年，則毫不掩飾他們的鄙夷和輕蔑。

“看啊，那個鐘表匠的兒子出來了。”

“裝模作樣，我估計，他連一個字都沒寫。”

緊接著，便是一陣笑聲。

“等著吧，錄取名單上只會有我們的名字。這種考試，不過是大公殿下走個過場罷了。”

一名衣著華麗的年輕貴族，甚至故意走上前，用肩膀撞了卡爾一下。

“鄉巴佬，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卡爾沒有理會他，只是默默地走到廣場的角落，等待著最終結果的公布。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

等待的時間分外煎熬。

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那些貴族青年們高談闊論，互相阿諛奉承著，仿佛已經提前鎖定了軍官的位置。

旁邊的平民則敢怒不敢言——說不定，這場考試真的如他們所說，只是大公殿下走走過場，將貴族子弟錄取進去，作為貴族支持他的妥協罷了。

有些本就因為長途跋涉而狀態不是很好的考生，更是當場灰頭土臉地整理好行李，準備離開這里。

不過，他們卻被旁邊的招生官叫了下來。

“諸位考生，成績在幾小時內便會公布，斐迪南大公殿下特地為各位準備了今天的午飯，大家請先隨我到城北的空地上排隊領取。”

那里正是皇家工廠的工人領取餐食的地方。

“如果有人急著走，我們也不會攔你。”烏爾里希緊接著補充道。

“吃完飯后，從侍從官那里拿一個木牌，在出城的時候，衛兵看到這些木牌，便會給你一些銀兩，供你們這幾日的通勤開支。”

“以后所有類似的活動，同樣如此。”

“只要你們愿意來，不要害怕失敗，大公殿下不會虧待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因為來這里考試，沒有中榜而徹底失去翻身的希望。”

此話一出，眾人徹底沸騰了。

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是散盡家財，還欠了一屁股債，才得以以居家之力供他來格拉茨考試。

對于他們來說，如果沒有這筆錢，他們便不會再有第二次翻身的機會了。

這筆意外的資助，不僅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更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們原本灰暗的未來。

那些貴族并沒有和其他人一同前往那里領取食物。

他們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些歡呼雀躍的平民，然后轉身離開。

他們也清楚，在那里能吃到的東西，不過是一些麥粥、面包罷了，和他們自己在家里吃的山珍海味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

于是，他們便分別組成了幾個小圈子，前往附近的貴族官邸內，享用著精致的午餐，等待下午放榜，臉上寫滿了志在必得的傲慢。

幾小時后，考場的大門再次打開。

烏爾里希親自拿著一份長長的名單走了出來，他身后跟著幾名士兵，將一份巨大的羊皮紙釘在了廣場中央的公告板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烏爾里希清了清嗓子，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

“炮兵學院第一次公開招考，錄取名單，現在公布。”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瘋狂地向公告板涌去。

“安靜！”烏爾里希大聲呵斥道，讓場面暫時平息了下來。

他拿起名單，開始從頭念起。

“本次考試，成績第一名，是來自林茨的卡爾·韋伯。”

這個名字念出來，整個廣場陷入了一股奇怪的氛圍。

那些貴族青年臉上的嘲笑凝固了。

卡爾本人也愣住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第二名，是來自維也納的漢斯·穆勒。”

“第三名，是來自格拉茨郊外的弗里德里希·科赫。”

……

烏爾里希一個接一個地念著名字。

不過，這些名字里，卻并沒有見到那些貴族子弟的身影。

名單上，絕大部分名字，都是他們看不起的平民。

他們是鐵匠的兒子，是磨坊主的學徒，是小商販的子侄，但沒有幾個是貴族家庭出身的，家業的繼承者。

而他們這些高貴的姓氏，要么根本沒有出現，要么就被排在了隊伍的末尾，僅僅是勉強入圍。

“這不可能！”最先挑釁卡爾的那名貴族青年尖叫起來。

“有黑幕！這絕對是騙局！”

“我們要求重審！憑什么這些人能排在我們前面！”

突然，騷動的人群中，一條通道被自動分開。

斐迪南在衛兵的護衛下，緩緩走到了公告板前。

他沒有看那些吵鬧的貴族，而是把視線投向了那些被念到名字，正處于狂喜和不敢置信中的年輕人。

“你們現在一定很疑惑。”斐迪南緩緩開口。

“為什么是你們，而不是那些自詡高貴的先生們，站在這里。”

他伸手指了指公告板上的題目。

“這是因為，你們懂得這些數字和圖形的奧秘。”

“這是因為，你們的頭腦，比他們身上的棉衣更有價值。”

隨即斐迪南看向那些入選的平民青年，繼續說道：

“騎士沖鋒的時代，正在走向終結。”

“未來的戰場，將由呼嘯的炮彈來決定勝負。”

“精準的計算，將取代匹夫之勇，成為主宰戰爭的力量。”

“而你們，就是掌握這種力量的第一批人。”

“我不管你們之前是做什么的。”

“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不再是鐘表匠，不再是學徒，也不再是農夫。”

“從今天起，你們便是奧地利大公國，是神圣羅馬帝國的第一批技術性軍官！”

“你們的名字，將與炮彈一同呼嘯著劃過長空！你們的智慧，將成為帝國最堅不可摧的壁壘！”

“舊貴族會嘲笑你們，輕視你們。那就讓他們去笑吧！”

“當你們指揮的炮火將敵人的城墻轟為齏粉時，當你們用精確的彈道將敵人的方陣撕成碎片時，整個歐洲，都會在你們的腳下顫抖！”

“你們，就是新的戰爭之神！”

這番話，讓每一個被錄取的年輕人都熱血沸騰。

他們看著斐迪南，像是看到了真正的神祇，眼神里無不帶著感激和崇拜。

隨即，斐迪南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卡爾的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卷有些陳舊的圖紙，遞給了他。

“仔細研究研究吧。”他拍了拍卡爾的肩膀。

在那張圖紙上，赫然畫著一門馬力驅動的四輪炮車。

這炮的炮管粗短厚重，后方配有折疊式炮架與彈藥儲箱。

車軸連接處標注了角度調節機構，而炮身下方，則是一段醒目的拉線示意圖，標明了轉向所需的最小半徑與制動點位置。

整張圖紙被密密麻麻的注釋圍繞，那鋼鐵之物尚未鑄出，卻仿佛已經在紙上躍然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