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他身后所有被釋放的人，都跟著他，將額頭貼在了冰冷的木板上。

斐迪南沒有再看他們，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廣場上那些“原住民”。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還會心懷芥蒂。”

“你們會想，憑什么這些搞破壞的人，還能得到寬恕？憑什么這些外來者，能和我們享受一樣的待遇？”

他的話，說中了許多人的心事。

“因為從今天起，格拉茨不再有城里人、城外人之分。”

“諸位，你們的敵人，不是他們！不是這些和你們一樣，為了活下去而掙扎的同胞！”

“你們的敵人，是饑餓，是貧窮，是那些高高在上，視你們為草芥，隨意挑動你們互相仇視的舊勢力！”

“看看你們身邊的人吧。”

“他們是鐵匠，是農夫，是士兵。”

“他們的雙手，可以拿起武器，保家衛國；更可以拿起工具，創造財富。”

“他們不是你們的負擔，而是你們的兄弟，是重建家園最寶貴的力量！”

“從今以后，你們將住在一起，吃同一口鍋里的飯，在同一個工坊里流汗，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斗！”

“你們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子民，都是我斐迪南的子民！”

人群中，先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緊接著，不知是誰，在某個角落里，終于顫抖著舉起了手臂，發出了第一個吶喊：

“大公殿下萬歲！”

隨即，第二個，第三個……呼喊聲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

無論是“原住民”，還是新來的流民，在這一刻，都發自內心地，用盡全身力氣，呼喊著同一個名字。

斐迪南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他徑直來到鐵匠彼得的面前，伸出了手。

“你是個好鐵匠。”斐迪南看著他，“施蒂里亞的未來，需要你的鍛造技術。”

但是，他還是不愿意死死低著頭，不愿起來。

“起來吧。”

“格拉茨的公民，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除了上帝。”

說著，斐迪南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隨即，在他身后的那幾百個男人也跟著他，一個接一個，從地上爬起，重新站直了身體。

他們不再是垂頭喪氣的囚徒，他們的腰桿，在這一刻，似乎挺直了許多。

“開始安排后續事宜吧。”斐迪南轉過身，朝烏爾里希吩咐道。

“如果房屋不夠的話，就擴張城市，讓他們自己來建。”

“材料、糧食，維也納會解決。”

“遵命，殿下。”烏爾里希躬身領命，立刻轉身下臺，開始組織人手。

“當然，這一切不是沒有代價的。”斐迪南又轉過身，話鋒再次一轉，讓剛剛沸騰起來的人群又安靜了下來。

“我給了你們家園，給了你們尊嚴，給了你們溫飽。”

“而我需要你們的，是你們的忠誠，和你們的汗水。”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們應該聽說了，東方的奧斯曼人，無時無刻不在覬覦著我們的土地。北邊的那些德意志同胞，也并非都對我們抱有善意。”

“他們想做什么？他們想沖進施蒂里亞，燒毀你們的家園，搶走你們的糧食，奴役你們的妻女！”

“就像不久前，赫爾伯施泰因伯爵派你們來格拉茨做的事情一樣！”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那些人的頭上。

是啊，他們自己，不也剛剛扮演了“入侵者”的角色嗎？

“我問你們，你們愿意看到自己的新家，被戰火焚毀嗎？”

“不愿意！”人群中，不知是誰第一個吼了出來。

“你們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兒女，被敵人從懷里搶走嗎？”

“不愿意！”這一次，是成百上千人的怒吼。

“很好！”斐迪南高舉起手臂。

“那么，就用你們的雙手，來捍衛這一切！”

“你們在工坊里敲下的每一錘，煉出的每一塊鋼鐵，都將成為保衛家園的鎧甲！你們造出的每一桿火槍，每一門火炮，都將是射向敵人的利箭！”

“你們不再是為某個貴族老爺賣命，你們是在為自己，為你們的家人，為格拉茨，為天主而戰！”

“你們的勞動，是神圣的！你們的付出，是光榮的！”

他走下高臺，緩緩步入人群之中。

人們自動為他分開一條道路。

他走到了彼得面前。

“你叫彼得，赫爾伯施泰因家族一個偏遠村落的農夫，對吧？”

“是……是的，殿下。”彼得緊張地回答道。

“聽說，你和你的伙伴們，是那群農夫里最有力氣的人。”

斐迪南的眼神停留在了他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大手上，停頓片刻后，緩緩開口：

“你的這雙手，還能握緊刀槍嗎？”

彼得猛地抬起頭，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明白了斐迪南的意思。

他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他單膝跪地，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為了殿下，萬死不辭！”

“我需要的，不是讓你去死。”斐迪南再次將他扶了起來，微微一笑，“我需要你活著，需要你用你的雙手，握緊刀槍，成為拱衛格拉茨的第一道防線。”

他轉過身，面向那些同樣來自伯爵麾下的士兵。

“還有你們！你們曾經是伯爵的私兵，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成為真正軍人的機會！”

“一個保家衛國，讓你們的名字被后世傳頌的機會！”

“誰愿意，追隨我？”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人群中，一個又一個壯碩的男人站了出來，他們擠開身邊的人，沖到斐迪南面前，單膝跪下。

片刻之間，他的面前就跪倒了黑壓壓的一片。

他們眼中燃燒的，是希望，是狂熱，是一種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

斐迪南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他做到了。

他用一場精心策劃的審判，一次恩威并施的收編，將一群潛在的敵人，徹底變成了自己最忠誠的擁護者。

他不僅得到了幾百名精壯的勞動力和士兵，更重要的是，他徹底贏得了格拉茨的民心。

至此，最危險的時期，已經徹底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