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馬車揚起的塵土緩緩落下，赫爾伯施泰因伯爵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斐迪南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直到車隊徹底變成一個小黑點。

他轉身，示意衛兵們準備返回格拉茨。

他在腦中回顧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封信，是整個計劃中最精妙的一環。

信封是真的，火漆和徽記也是真的，是從伯爵在格拉茨的代理人辦公室里“借”來的。

但里面的內容，卻是斐迪南親口授意，由書記官模仿伯爵的筆跡，精心編纂而成。

西吉斯蒙德根本沒有要求仔細核對。

當烏爾里希拿出那封信，再配上皇帝簽署的逮捕令時，伯爵的心理防線就已經崩潰了。

他看到的不是信的內容，而是斐迪南不惜撕破臉皮的決心。

斐迪南賭的，這一點。

他賭贏了。

烏爾里希沒再多說，跨身上馬，率領衛隊向格拉茨的方向行駛而去。

他知道，斐迪南殿下應該已經為這場大戲，準備好了最華麗的落幕。

……

格拉茨的中心廣場上，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這里，無論是城里的“原住民”，還是不久前那些從城外涌入的流民，此刻都翹首以盼，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審判”。

廣場中央搭起了一個臨時的木臺，在幾個小時的“大清洗”后，木臺上面已經密密麻麻跪了幾百個被繩索捆綁的男人。

為首的正是鐵匠彼得。

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面如死灰。

臺子上，一名臨時指派的本地治安官，正大聲宣讀著他們的罪狀。

“……以上人等，受人唆使，意圖破壞軍工作坊作業，散布謠言，動搖民心，罪無可赦！”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陣議論聲。

城里的居民們怒視著臺上的人。

這些天來，正是這些人不停地在他們耳邊散布恐慌，試圖毀掉他們剛剛燃起的希望。

而那些同樣來自城外的流民，則表情復雜。

他們看著臺上的同鄉，既有幾分同情，又有幾分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被卷入其中。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人們紛紛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通道。

斐迪南獨自一人，緩緩穿過人群，走上高臺。

他走到宣讀罪狀的治安官面前，抬了抬手。

“夠了。”

治安官立刻躬身退下。

斐迪南的視線掃過臺下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了彼得和那些被捆綁的男人身上。

“你們確實有罪。”

“你們試圖毀掉的，不是幾座工坊，幾桿火槍。”

“你們試圖毀掉的，是格拉茨所有人的生路。”

臺下的民眾攥緊了拳頭，一些人開始低聲咒罵。

彼得和他的同伙們，更是將頭埋得更深，身體不住地顫抖。

他們今天，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這里了。

“但是，”斐迪南話鋒一轉。

“我也知道，你們并非主謀。”

“你們只是棋子，是被人用幾句謊言和幾袋面包誘騙后，就推出來送死的棄子。”

他看向臺上的眾人，停頓片刻。

“你們的家人還在莊園里挨餓，你們自己也朝不保夕。”

“所以，當一個滿口仁義的貴族向你們許諾溫飽時，你們選擇了相信他。”

“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臺上的彼得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斐迪南這是，在給他們……脫罪？

臺下的民眾也面面相覷，原本的憤怒，似乎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所取代。

斐迪南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轉向人群。

“我下令抓捕他們的時候，曾對我的衛隊長下過一道命令。”

“無論他們干了什么，都不許傷他們性命。”

“因為他們的命，不該為一個背信棄義的貴族所斷送。”

“他們的力氣，應該用來建設施蒂里亞，而不是用來內耗。”

他朝臺下揮了揮手。

烏爾里希恰好在此時趕到，他快步走上高臺，將一份蓋著赫爾伯施泰因家族火漆印章的羊皮紙卷，呈遞給斐迪南。

斐迪南當著所有人的面，展開了那份文件。

“你們的主人，西吉斯蒙德·馮·赫爾伯施泰因伯爵，已經承認了他的陰謀。”

“作為他向我，向整個施蒂里亞贖罪的表示，他自愿獻出他的一部分力量，來支持格拉茨的重建。”

斐迪南舉起那份文件，高聲宣布道。

“從今天起，你們所有人，”他指向臺上的彼得，又指向臺下那些同樣屬于伯爵麾下的士兵和農夫，“都不再是赫爾伯施泰因伯爵的附庸了。”

“你們將留在格拉茨。”

“你們的身份，從今天開始，就是格拉茨的市民。”

廣場上凈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些被捆綁的男人，臉上寫滿了茫然和錯愕。

他們預想過各種結局——被吊死，被砍頭，或者被終身監禁，卻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留下？成為市民？

“你們會和這里所有人一樣，進入工坊工作。你們將得到報酬，得到充足的食物。”

斐迪南的聲音充滿了力量。

“你們的家人，我也會派人從莊園里接出來，安置在格拉茨。你們將在這里，擁有自己的家。”

“你們過去的主人拋棄了你們，但我，斐迪南，接納你們。”

“這是上主的旨意，也是我對你們的承諾！”

“從今天開始，你們所要效忠的，不再是某一個自私自利的貴族，而是我們共同的家園，是偉大的上帝！”

說完，他看向身旁的衛兵。

“給他們松綁。”

衛兵們立刻上前，割斷了綁在彼得等人身上的繩索。

衛兵們立刻上前，割斷了綁在彼得等人身上的繩索。

重獲自由的男人們，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們看著斐迪南，眼神里充滿了震撼與迷茫，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

彼得嘴唇顫抖著，他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這個粗獷的鐵匠，朝著斐迪南，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久久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