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和饑餓的陰霾，一夜之間從格拉茨上空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陽光和新生。

當市民們終于用低廉的價格買到足夠的糧食，填飽了幾天來都饑腸轆轆的肚子后，一種復雜而強烈的情緒，在他們心中爆發了。

是羞愧，也是狂熱。

“我們……我們錯怪大公了！”

一個在廣場上曾經大聲咒罵過斐迪南的鐵匠，此刻正跪在地上，用力地抽打著自己的臉頰。他臉上青腫，卻沒有絲毫痛楚，只有一種近乎解脫的懺悔。

“他不是要餓死我們，他是在拯救我們！”

“他是在懲罰那些黑心的商人！是在為我們出氣啊！”

旁邊的人紛紛附和，他們也曾是咒罵大公的一員。

如今，他們用顫抖的雙手捧著剛買到的、散發著麥香的粗糧，眼中閃爍著淚光。

“是啊！我明白了！之前糧價那么高，都是大公的計策！”

“他故意抬高價格，就是為了把那些貪婪的吸血鬼都吸引到格拉茨來！”

“然后一網打盡！讓他們血本無歸！”

“這簡直是神的智慧！”

“神啟！這才是真正的神啟！我們之前竟然懷疑大公，我們真是有罪！”

人們的思維，完成了一次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他們無法理解斐迪南的經濟手段和政治手腕，只能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來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就是——神跡。

“是神在引導大公！”一個老婦人跪在路邊，雙手合十，面向斐迪南的宮殿喃喃自語道，眼里飽含著淚水。

“他讓糧價飛漲，是對信徒們的‘試煉’。”

“那些在饑餓中動搖了信仰的人，是有罪的。”

“而那些堅持下來的人，最終得到了神的‘拯救’！”

這種說法，像野火一般在城中蔓延開來，并且被不斷地加工，神化。

很快，就有更多人自發地跪在地上，朝著斐迪南宮殿的方向祈禱。

“感謝上主，感謝上主在世間的代言人，帶我們熬過了饑餓的試煉！”

“贊美斐迪南大公！贊美天主！”

曾經的咒罵，變成了虔誠的禱告。

曾經的懷疑，變成了狂熱的崇拜。

斐迪南的名字，被蒙上了一層更加濃厚、更加神秘的宗教色彩。

他不再僅僅是施蒂利亞的統治者，他成了格拉茨人民心中的“圣人”。

而烏爾里希將這一切報告給斐迪南時，臉上的表情極為復雜——既有著興奮，也不乏歉意。

“殿下，人民已經將您視為神明的代言人了。”

烏爾里希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敬畏。

“我……我之前一直不理解您的做法，現在看來，單純是因為我的視野太過狹隘。”

他的語氣里滿是自責：“我只能看到眼前，而您，可以透過迷霧，看清事物的本源……我甚至一度認為，您會因此失去民心，釀成大禍。”

斐迪南看著烏爾里希，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他當然知道烏爾里希的擔憂，也理解那些貴族和民眾的短視。

但他并不需要他們的理解，他只需要他們的服從，以及現在這份狂熱的忠誠。

“不過，”斐迪南走到窗邊，目光投向遠方，“就算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但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我需要這股力量，越快越好，趁民眾對我的崇拜最深的時候，用它來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軍隊，去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業。”

“烏爾里希，人民的肚子填飽了，但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解決了糧食問題后，斐迪南便立刻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軍事改革中。

他利用這次“經濟戰”中獲得的巨額利潤，下達了一系列新的命令。

“傳令下去，在全施蒂利亞，大規模采購軍馬。價格可以比市價高一成，有多少，要多少。”

“另外，告訴皇家工坊，我要改進火藥的配比。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給我改成75:15:10。”

“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保證它比現在軍中使用的最好的火藥，威力至少翻倍。”

烏爾里希一愣，他從未聽過這樣的配比。

他知道火藥的成分，但具體的比例，都是皇家火藥廠數百年內沒有隨意更改過的。

烏爾里希聽后，心中雖然仍有疑惑，但對斐迪南的信任早已根深蒂固，便也沒再多問。

“還有，擬一份公告，我要在格拉茨建立一所炮兵學院。”

“今年十月，我要在格拉茨舉行公開考試，面向所有平民，選拔一百名在數學和自然哲學方面有天賦的人，直接任命為炮兵部隊預備軍官，由我親自教導。”

這一連串的命令，再次讓烏爾里希和所有的顧問們感到了震驚。

“大規模采購軍馬，可以理解，戰爭初期擴充騎兵是很正常的操作。”

“不過，改進火藥配方？大公殿下還懂煉金術嗎？”

“那個75:15:10的比例，聽都沒聽說過，簡直是匪夷所思。”

在他們的腦中，這些問題不斷地在跳出來。

最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建立炮兵學院，還要從平民中選拔軍官。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自古以來，軍官都是由貴族擔任的。

這是身份和血統的象征。

讓一群平民來指揮炮兵？

“殿下，我知道您受神啟迪，也看得比我遠。但這……這恐怕會引起貴族們的不滿。”

“這真的，也是天主的授意嗎？”烏爾里希還是沒忍住，找斐迪南確認了一下。

“沒錯。”斐迪南起身，緩步走到烏爾里希面前。

“我需要的是能精確計算出彈道軌跡，能讓每一發炮彈都落在它應該落下的地方的天才。”

“這種天才，不分貴賤。且只需一張試卷就能分辨出來。”

“時代變了，烏爾里希。未來的戰爭，是數學家和工程師的戰爭。”

“誰先掌握了這一點，誰就能掌握勝利。”

烏爾里希似懂非懂，但他已經徹底改變了思維，不再質疑斐迪南的任何決定。

他只需要執行。

因為無數次的事實已經證明，大公殿下，永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