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茨城外，一座燈火通明的莊園內，氣氛與城中的緊張截然不同。

城中幾位最有權勢的貴族圍坐在一張長長的橡木桌旁，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銀質酒具，但沒人有心思品嘗。

為首的赫爾伯施泰因伯爵率先開口：

“各位，一切都按計劃在進行。”

“克勞斯和他的商隊已經把魚餌扔進了池塘，城里那些有錢的蠢貨已經開始自亂陣腳。”

“鐵匠行會那邊，我也已經聯絡好了。他們的人，都是好手，知道什么時候該添油加醋，什么時候該煽風點火。”

另一位貴族也補充道，語氣中帶著同樣的自信：“我們的人也已經準備就緒，都是精挑細選的，演技一流。”

“明天一早，他們就會扮作城外活不下去的難民，涌向城門。”

“就說周圍村莊的最后一點余糧，都被克勞斯他們高價收走了，再不進城就只能餓死。”

“我們要讓斐迪南親眼看看，他的‘仁政’是如何把他的子民逼上絕路的。”

“沒錯。”另一位貴族附和道。

“斐迪南自詡愛民，他絕不會把這些‘可憐的難民’拒之門外。”

“而只要他們進了城，他們就可以去沖擊斐迪南的官方糧店！”

“一個人買三個人的份量，說是要帶回去給快餓死的家人，這要求過分嗎？一點都不過分！”

“我們就用這種方法，以最低廉的價格，把他手里的糧食一點一點地掏空！”

“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糧倉被搬空，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來阻止！”

房間里爆發出低沉的笑聲，充滿了陰謀得逞的快意。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斐迪南焦頭爛額，被民意吞噬的景象。

在他們看來，斐迪南的所有舉動，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

第二天清晨。

格拉茨的城門外，果然聚集起了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衣衫襤褸，弱不禁風，許多人手里還拄著木棍，看起來就像是長途跋涉而來。

人群中不時爆發出孩童的哭聲和女人的抽泣，絕望的氛圍籠罩了整個隊伍。

城門緩緩打開，昨日還耀武揚威的衛兵們，今天卻顯得異常“通情達理”。

他們只是簡單地盤問了幾句，便放任這群人涌入城內。

一進城，他們便目標明確地沖向了城中幾處官方糧店。

糧店的官員們似乎早有準備，立刻開倉放糧。

價格，依然是原來那樣。

雖說是貴了些，但總還是能負擔得起。

“難民”們歡呼著，用身上僅有的幾個銅板搶購著糧食。

每個人都按照事先的吩咐，聲稱家里還有好幾口人等著吃飯，要求購買超出限額的份量。

負責售糧的官員起初還試圖維持秩序，但面對洶涌的人潮和一聲聲“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孩子”的哭喊，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任由人群搶購。

整個上午，官方糧店門前都排著望不到頭的長隊。

一袋袋糧食被搬運出去，斐迪南的庫存也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

克勞斯和商人們站在不遠處的小廣場上，欣賞著這壯觀的一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快了，就快了！”一個商人興奮地搓著手，“最多到下午，斐迪南就得關門大吉！”

克勞斯得意地笑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斐迪南在空空如也的糧倉前絕望的樣子。

然而，就在正午時分，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一個信使騎著快馬，沖到了最大的那家官方糧店門口，將一封蓋著大公印信的命令交給了負責人。

片刻之后，一塊新的價目牌被掛了出來。

上面的數字，讓所有排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糧價，在原有的基礎上，直接翻了兩倍（最開始的300%）。

這個價格，甚至比克勞斯他們初到時定下的天價還要高得多。

人群瞬間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嘩然。

“什么？又漲價了？”

“瘋了嗎！這個價格誰買得起！斐迪南要逼死我們嗎！”

排在隊伍里的人們憤怒地叫喊著，有人開始咒罵，有人則絕望地癱坐在地。

但售糧的官員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身后的衛兵則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目光冰冷地掃視著人群，警告意味十足。

就在這時，人群中幾個一直很安靜的壯漢突然高聲呼喊起來，字句之間極具煽動性。

“斐迪南背叛了我們！他根本不是來拯救格拉茨的，他是來這里搜刮民脂民膏的！”

“他把糧食高價賣給我們，轉頭就會把我們的錢拿去翻修他的宮殿！”

“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最終，都會進他的腰包！”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憑什么商人的糧食稍微賣貴點，大公的糧食就要成倍成倍地漲價？這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還有那《神啟問答錄》，也全部都是謊言！徹頭徹尾的謊言！都是為了愚弄我們，鞏固他的統治！”

那些真正走投無路的難民，和被高糧價激怒的市民，他們的憤怒瞬間被點燃，并且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原本對準克勞斯等外來商人的敵意，在這一刻，被巧妙地轉移到了斐迪南大公的身上。

“去市政廳！”

“找大公要個說法！”

“打倒暴政！我們要活下去！”

口號聲此起彼伏，匯聚成一股巨大的聲浪。

最開始煽動的那幾個人，順勢將人群引向了城市中心的方向。

一支由“難民”和本地市民組成的抗議隊伍，就這樣迅速成型了。

當然，在隊伍中，也不乏鐵匠協會的會員——他們一大早便被通知了具體安排，此刻正混在人群中，推波助瀾。

眾人揮舞著拳頭，舉著簡陋的木棍和農具，匯成一股憤怒的洪流，朝著大公的官邸涌去。

克勞斯站在高處，看著那條由憤怒人群組成的長龍，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他的眼中閃爍著算計得逞的光芒，享受著這場即將到來的好戲。

“看到了嗎？這就是民意。”

“斐迪南完了。”

“他徹底失去了人心。很快，他也會失去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