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斯他們所在的那個小廣場，距離官方糧店并不算遠。

當那塊寫著新價格的木牌被掛出來時，他們也看得一清二楚。

最初的驚愕過后，克勞斯身邊的商人們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狂笑。

“他瘋了！斐迪南徹底瘋了！”

“這個價格，比我們最開始定的還要高！他這是在自掘墳墓！”

“他以為這樣就能嚇退我們嗎？可笑至極！”

他沒有理會身邊人的喧嘩，而是轉身，看向了身后幾位一直沉默不語，衣著華貴的外地商人。

這些商賈來自四面八方，有的是遠道而來的谷物販子，有的是在其他城市嗅到商機后立刻趕來的投機者。

這些人無不帶著對格拉茨高漲糧價的期盼，以及各自龐大的糧食車隊。

他們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座城市，不為別的，只為在這場危機中大撈一筆。

“幾位，現在看到了吧？”克勞斯微微一笑。

“斐迪南已經黔驢技窮了。”

“他提高官價，等于是在親口承認，我們之前定的價格是合理的，是符合市場規律的！”

“他為我們的天價糧做了最好的背書！”

他向前走了一步，隨后將聲音放大：

“各位，雖說如此，但我們不能再各自為戰了。”

“我提議，我們成立一個‘格拉茨糧價協會’，由我們所有人共同進退，統一價格。”

“斐迪南不是漲價了嗎？那好，我們也漲！”

“把我們進城時被勒索的天價稅金，把我們所有的成本，統統加進去！”

“我們要讓全城的人都明白，格拉茨的糧食，只有我們能賣，也只有我們說了算！”

那群商人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的貪婪瞬間壓倒了最后的猶豫。

他們之前只是想趁亂撈一筆，但克勞斯描繪的，是徹底壟斷一座城市命脈的圖景。

“好！我們加入！”

“就叫糧價協會！”

于是，就在那支憤怒的抗議隊伍朝著市政廳進發的時候，一個由城外涌入的黑心商人組成的聯盟，也悄然成立了。

他們混在人群之中，衣著光鮮，與周圍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格格不入。

但他們喊的口號，卻比任何人都要響亮，也比任何人都要惡毒。

……

市政廳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

“烏爾里希，滾出來！”

“還我們糧食！”

“打倒暴君！”

在二樓的一扇窗戶后面，斐迪南的宮廷顧問，烏爾里希，正用手帕擦著額頭的冷汗。

他的臉色蒼白，雙腿有些發軟。

“殿下，這……這怎么辦？”他回頭望向陰影中的斐迪南，“他們快要沖進來了。”

斐迪南沒有作聲，只是平靜地注視著樓下的一切。

烏爾里希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推開通往陽臺的門，走了出去。

“市民們！請大家冷靜！”他對著下方的人群高喊，聲音卻被巨大的噪音瞬間淹沒。

他不得不卯足了勁，再次喊道：“我是宮廷顧問烏爾里希！大公殿下聽到了你們的訴求！但是，請大家保持克制！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放屁！”人群中，一個鐵匠協會的壯漢吼道，“你們把糧價漲到天上去了，還讓我們克制？”

“我們的孩子都快餓死了！你讓我們怎么克制！”

“你這個吸血鬼！滾下去！”

隨即，一塊石頭被人從人群中扔了上來，砸在了烏爾里希腳邊。

烏爾里希嚇得后退了一步，臉色更加難看。

他試圖解釋：“漲價只是暫時的措施，是為了……”

“為了把我們最后一點錢也榨干，好給你們修宮殿嗎！”

臺下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對！我們不信！”

“讓大公出來跟我們說！”

烏爾里希徹底沒轍了，他面對著下方一張張憤怒扭曲的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斐迪南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沒有去看烏爾里希，只是邁步走到了陽臺的最前方，俯瞰著下方失控的人群。

他沒有說話。

但他一出現，整個廣場的喧囂，竟然奇跡般地，一點一點平息了下來。

人們停止了叫罵，停止了揮舞手臂，所有人都抬起頭，望向那個站在陽臺上的大公。

斐迪南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讓廣場上陷入了足足一分鐘的沉寂。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他身上時，他才終于開口。

“你們的憤怒，我看到了。”

“你們的恐懼，我感受到了。”

“你們想要一個解釋，我現在就給你們。”

他停頓了一下，給了人們消化的時間。

“三天。”

“三天之內，從維也納調撥的下一批救援糧食就會抵達格拉茨。”

“我以我家族的榮譽起誓。”

人群中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至于現在的糧價。”

斐迪南的話鋒一轉，“各位有沒有想過，它為什么會漲到這么高？”

眾人看著遠方緊握武器，正在緩緩前進的衛兵，面面相覷，沒人敢當那只出頭鳥。

于是，斐迪南便接著說道：

“不是為了我的金庫，也不是為了我的宮殿。”

“而是為了你們！”

他指向人群，聲音陡然提高。

“是為了讓你們每一個人，在新的糧食抵達之前，不至于餓死！”

“如果我還維持著原來的低價，結果會是什么？”

“結果就是，那些有錢人，那些商人，會立刻沖進糧店，用他們用不完的金幣，把我的糧倉徹底搬空！”

“他們會把糧食囤積起來，再用十倍的價格賣給你們！”

“到那個時候，你們連用高價買糧的機會都沒有！”

“而現在，我把價格提上來，提到一個連他們都覺得肉痛的地步！”

“這樣，他們就不會，也不敢再肆意囤積糧食！”

“這個價格，是為了把糧食，留給真正需要它果腹的你們！”

“是為了確保，你們每個人，都能用身上僅有的錢，買到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的最后一份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