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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命定之局

1618年5月29日,下午兩點,普雷斯堡城堡。

暮色漸沉,多瑙河上的駁船緩緩駛過,水波在夕陽下泛著細碎的金光。

天邊僅剩一絲余光,整個普雷斯堡也已籠罩在將至未至的夕陽之中。

克萊斯爾站在窗戶前,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遠處的鐘樓下,那兩列舉著火把的士兵陣列上,思緒卻飄回了幾小時前他收到那一封信的時候。

在從信使手中接過這封信時,他曾多問了一句,另外一封封口的信件要送到哪,那人只說是送到維也納,便匆匆離開了。

他本害怕帕茲曼尼在謄抄的時候沒有標注收信人,想再多問一句,搞清楚這封信到底是送到教廷體系的主教,還是帕茲曼尼所屬的耶穌會。不過,他將那信紙一打開,便看到了在第二句的:

“Ad R. P. Wilhelmum Lamormaini,Societatis Iesu,Viennae.”

(致耶穌會拉穆爾邁尼神父,維也納)

便也沒有必要再接著問下去了。

他也明白,既然帕茲曼尼將這封信謄抄后交給他,自然是想讓留一個證據,讓他在以后被羅馬方面質問時,沒有回旋的余地。

隨即,他便關上門,回到了書桌前,仔細的讀了起來。

他微微傾身,雙肘撐在桌案邊緣,指尖不自覺地在羊皮紙邊緣輕敲。

就這樣,他重復讀了四五遍,呼吸也隨著他讀的次數的增加漸漸加重——雖然信中所述自己或多或少都親身見過,但看到這封信時,他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當然,導致他如此反復閱讀的,并不是信件的內容本身——那些“異象”他都親眼目睹,震撼早已在當日彌撒時降臨,遠比一紙文字更為真實;

當然,也不是在信中所提到的斐迪南的神學素養——作為樞機主教,他有自信自己對于典故的認知遠超斐迪南。

真正令他不愿接受的是,這封信,似乎已經將自己推進了死局。

“鐺——鐺——”隨著窗外的兩聲低沉的鐘聲響起,他的思緒也被拉回了現實。

“兩點了……那我,還有四個小時時間……”

他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隨后低頭望著紙面——墨水已在羽毛筆尖凝成一滴,沉沉地掛著,卻遲遲沒有落下。

隨后,他從桌案右側取來帕茲曼尼抄來的信紙,攤平,再一次掃過那些他幾乎早已倒背如流的字句,想要從中讀出某種他能推諉的理由——但沒有,一個都沒有。

他也不是沒有讀過那類被稱作“神啟”的案例,從先知以賽亞到喬瓦尼·加利,凡是繞開教會直達“神啟”的人,最后不是被活活燒死,就是被封入修道院終老。

可這一次不一樣,宣稱受到“神啟”,是斐迪南,天主教世界唯一的皇帝。

他拿起羽毛筆,蘸了蘸墨水,卻遲遲未能寫下第一個字。

雖然作為紅衣主教,他有責任將這類事件報告到教廷,但到底要不要報告上去,卻是一個大問題:

向羅馬教廷匯報此事,意味著正式承認斐迪南的“異象“可能屬實,而這將引發一系列不可控的連鎖反應。

再者,這種事件對于教廷來說是最為重大的威脅,甚至可能比新教異端更危險——若這是真的,便代表著神已經徹底放棄教廷,對他們徹底失望,并決定選擇另外的人作為神與世人間的中介。

對于那些在羅馬的老東西,這是比新教異端叛亂更能威脅到他們的地位,甚至性命的東西。

就算是假的,推動這件事的斐迪南二世也會接著挑戰教廷的權威,動搖教會的地位,并與教廷之間留下一道不可彌合的隔閡。

而那時,教廷所采取的行動將不再會是試圖在神學范疇內爭辯他神啟的正當性,而是不顧一切打壓并否定斐迪南的一切,以保住他們自己的位子。

更不用說,如果到時候維也納和羅馬之間尋求和平和妥協,他就會成為那只替罪羊。

他甚至能猜到未來那群老頭子們給他安的罪名:“克萊斯爾主教,在未經過羅馬教廷授權的情況下,擅自傳播有關神諭之消息,與異端言論無異。”

然后,他們會再補上一筆:“其意圖破壞教權、煽動皇廷,挑撥教權和皇權對立。”

但他也清楚,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就算他保持沉默,不論真假,神啟一事都會被斐迪南大肆炒作,口口相傳,教廷又怎會一直蒙在鼓里?

到那時,他作為第一個見證者,卻拒絕上報教廷,又該如何自處?

老皇帝馬蒂亞斯還在的時候,那群人或許會給他三分薄面,給他留下最后一點體面。

但當這位“神啟”皇帝上位后,與他“嚴厲鎮壓異端”的政策相悖的自己的生命,也就要走到盡頭了——不管是對于斐迪南還是教廷,留下帕茲曼尼的命遠比留下他的有用。

想到這里,他將手中的羽毛筆放下,捂住眼睛,仰頭望向了天花板。

兩年前,被提拔為紅衣主教,身為神圣羅馬皇帝魯道夫、馬蒂亞斯兩朝的重要內廷顧問,馬蒂亞斯時代事實上的“奧地利內政首腦”的他,或許怎么也不會想到,兩年后的一紙書信,卻成了他自己命運的挽歌。

他也曾想過,或許自己可以將手上這封信送到羅馬,這樣就能避免自己的悲劇結局,不過,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望向窗外,苦笑了一下,“那封信上將收信人的名字寫得如此清楚,怕也不是為了方便我判斷,而是讓我不要把他寫的這封信交到教廷上啊……”

話雖如此,但真正讓他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并不怕死,也不怕被丟進修道院孤獨終老,真正讓他無法釋懷的,是可以預見到的,一場異常慘烈的戰爭。

作為樞機、妥協派的最高代表,他被處理之后,教廷內部便再沒有人能夠遏制這場戰爭的全面爆發了。

他不忍心看著帝國走向戰亂,不忍心看著帝國再次燃起宗教戰爭的烈焰,不忍心看著德意志人民再因“相信天主的方式不同”而被驅逐、屠殺、剝奪生活在自己家園的權利。

“我們信的是同一位主。”他曾這樣在懺悔時低聲說過,“只是羅馬那邊忘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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