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留下我們？——方家，還不夠格！”

十七的聲音夾雜在煙塵與風中，像是一記巴掌，狠狠扇在供奉的臉上。

那供奉眼神瞬間陰沉至極，殺意如墨，真氣在體內鼓蕩不休，周身氣息一漲再漲，仿佛下一刻便要爆體而出！

“好、好得很！”他低聲怒吼，牙關緊咬，“兩個黃口小兒，竟敢戲耍本座——”

腳下一震，塵霧被震散七分，他如鬼魅般躍出，衣袍獵獵！

可——

院墻上已空無一人，唯有墻頭殘留一絲踏痕與余溫，昭示著他們逃遁的方向。

他瞇起眼，遠眺巷尾，哪里還有半點人影？

“逃得倒快。”供奉冷冷一笑，眉心青筋突起，“不過，就憑你們兩個，也想逃得出太方城？”

他袖袍一甩，地上的火雷碎石飛起撞墻，發出“鐺鐺”碎響，震得屋瓦皆鳴。

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不甘，卻又無奈，只得重重一掌拍向身邊石柱。

“砰！”整根柱子寸寸斷裂，石屑紛飛。

許久之后，他冷冷一笑，喃喃道：

“顧山陽、十七——你們躲得過今日，躲不過明日。從你們觸碰那佛像開始，便已入了局中。這天下，很快就沒你們的容身之地了。”

他轉身離去，背影如墨，殺機未散，仿佛一道積蓄的風暴，終將在更深處卷土重來。

——

太方城西，一條荒僻小巷中。

夜風凜冽，十七帶著顧山陽對勁一間房屋，方欲前行，忽聽前方廢磚之間，傳來輕輕一聲咳嗽。

二人驟然停步，目光一凜。

“誰？”十七低喝，手中匕首翻轉。

只見轉角處，一個瘦弱的身影蜷縮在角落中，身披破舊青布，懷中抱著一個裹尸的小木匣，眼神驚懼卻清澈。

——正是那賣身葬父的少女。

她見二人現身，忙將小匣護在懷中，低聲顫道：“我、我不是壞人……別殺我……”

十七眼神一動，輕聲開口：“是你。”

少女認出他們，怔了怔，隨即用袖口拭去臉上的塵土與淚痕，勉強站起：“你們是……前幾日幫我擋過方家人的……那位少俠？”

“你怎么還沒離開太方城？”十七皺眉，“這里不安全。”

少女咬著嘴唇，低聲道：“方家說……我拿了他們的錢，要給他們當牛做馬。況且，我爹……他埋在這里……”

說著，她將那小木匣抱得更緊，像是護著最后的尊嚴。

顧山陽沉默片刻，終是嘆息，解下腰間僅剩的碎銀，遞給她：“這個拿著，趁夜出城，往南走，十里外有個觀音渡口，會有人接濟你。”

少女沒接，只是輕輕看著他們，眼神里沒有感謝，只有倔強。

“你們救我兩次，是不是……也怕方家？”她抬起頭，“可你們再怎么逃，逃得過今夜，逃得過明夜么？”

“你知道什么？”十七皺眉。

少女低頭，輕聲道：“我不懂什么江湖，但我知道……他們搶我爹的尸首，說是墳地壓了他們龍脈——可我爹是個老木匠，修廟十年，沒欠過人一文錢。”

她抬起頭，望向顧山陽和十七。

“你們是大俠嗎？若是大俠，怎能只為自己逃命？”

一句話，像針一樣扎進了顧山陽的心里。

十七一愣，想笑，卻笑不出來。他看了眼山陽，卻見后者低著頭，不語。

許久——

顧山陽緩緩轉身，看向太方城的方向。

那是個混亂的城池，貪官橫行，豪族橫壓民命，如同這少女所說，那些真正無辜的百姓——誰為他們說一句話？

“我們沒時間。”他聲音低沉，“趁現在，還是走為上。”

“山陽？”十七低聲看了他一眼，似是驚訝他會如此冷淡。

顧山陽卻沒有看他，只抬頭望了望頭頂那片灰暗的夜空，道：“我們不是救世主。”

“我殺人、你放火，我們只是做我們該做的事。”

“佛像，是咱們卷進來的；但太方城這爛事，跟我們沒關系。”

阿雪抬頭看著他，眼神里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寧靜。

她輕輕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寒風中的一根針，扎進了兩人的心里。

“你們確實不是救世主……”

“可方家要殺你們的時候，沒說你們是不是。”

“我爹也是這樣想的。他也說‘咱們是小人物，別管大人物的事’。”

“可他還是死了，被活活逼死的。他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結果換來的是全家都要跪在地上磕頭陪罪，連他死了都不讓埋在家門口。”

“你們說你們不是救世主，那誰是？”

“若所有能出手的人都說‘我不管’——那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真的只能跪一輩子了。”

顧山陽怔住，半晌無言。

十七卻輕輕“嘖”了一聲，轉頭看向山陽，低聲道：“你心里沒一點感覺？”

“你說我們只是卷進來了，扯出事就走人。”

“可咱們若不走這一步——你以為這破佛像，就真能護住我們一輩子？”

顧山陽沉默良久。

風從房頂上灌入，帶來幾聲遙遠的犬吠與夜巡的鑼響。

“……她說得對。”他終于低聲道，眼神漸冷。

“咱們已經進了局，就別想著裝聾作啞。”

“要死也好，要活也好——咱們總得有個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