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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玲瓏七竅心 淚

  • 搭薩
  • 林為攀
  • 6397字
  • 2025-06-03 09:20:37

“吞”是松姑離家前的現狀,也是她離家的原因,“淚”則是她離家后的真實寫照。每次老傀儡師讓她跟那些傀儡站在一起,松姑才明白,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真正接納她;或者說接納她也需要講究機緣,現在機緣還沒到,老傀儡師還不能直接讓她出來面對眾生,只能讓她先跟那些傀儡待在一起,等機緣到了再說。離開了家,她感覺自己的飯量小了,因為不是自己家的飯,她不敢可著勁兒吃。同樣因為離開了家,她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面孔和話語。話本來是用耳朵聽的,因為松姑聽不懂,所以只能看他們的嘴。她不知道還要跟這些傀儡待多久,每天她都在傀儡群里吃飯和睡覺,好在傀儡很結實,可以像一堵墻壁一樣讓她靠,好在傀儡不吃飯,她不用擔心飯碗被人搶走。沒傀儡戲演的時候,一切都好說,她躲在傀儡群里沒有人會發現,但有傀儡戲演的時候,她就不好受了,因為她上不了臺,一群傀儡在臺下別人不會說什么,但要是只有一個傀儡在臺下,就會馬上變得比四方臺上那群傀儡還惹眼。好幾次她都差點兒繃不住露餡兒,幫她解圍的還是老傀儡師:“別動,這個傀儡壞了。”她就這樣一直作為一個壞的傀儡跟著戲班走南闖北。老傀儡師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好幾次當著她的面勸說班主讓他收個徒弟,可是班主卻說戲班沒多余的錢養閑人。收徒,是長遠考慮,短期的確看不到任何收益,還會白白浪費水米。每個行業都喜歡熟手,不喜歡生手,卻不知每個熟手都是由生手來的。“不想前期施肥,就想拔大蘿卜,做夢。”老傀儡師的不滿連偽裝成傀儡的松姑都聽得到。看到松姑忍不住想笑,老傀儡師就會作勢拉下臉兇她,可是看到她抹了粉彩的臉惹人憐,又不舍得罵她了。下一頓飯,松姑就會看到自己碗里的肉變多了,那是老傀儡師把自己的菜勻到了她碗里。他總捶著腰骨說自己老了,老了就吃不了多少飯了,老了就要收徒了。松姑聽不懂,仍只看到他的嘴在動。四方臺上的傀儡戲她也看不懂,不過卻很驚奇這些傀儡跟她站在一起的時候一動不動,只要上了臺,準比鲇魚還好動。那時的她不知道這些傀儡都是木頭做的,如果早知道它們是木頭,在老傀儡師收她之前也就不會每天都被嚇夠嗆了。可以說,她跟木頭很熟,霧嶺什么樣的木頭都有,不管是擎天的大樹,還是被雷電劈倒的朽木,她都很熟悉。她爬不上擎天大樹,但也知道上面有很多鳥窩;她鉆不進倒地的朽木里,但也知道里面有很多白蟻。大樹倒地的地方會枯一片,但來年春天這里又會是整個霧嶺最繁花似錦的地方。明明是樹木,非得畫鬼臉嚇唬人,這是松姑對傀儡的初始印象,那時她還不知道四方臺上的傀儡戲代表著什么,尚需時日,她才能咀嚼出這些傀儡所代表的敬畏與信仰。

傀儡有很多情緒,唯獨不會流淚,相應的吊傀儡子的傀儡師也很難把眼淚加在傀儡身上。除了松姑待的高腔蔚南班,還有亂彈班,兩者是競爭關系,就跟地里的稻子和稗子一樣。高腔班老傀儡師在正前臺負責提線,還有一人掌鑼鼓兼幫腔,也有其他人提線和幫腔,但都沒有老傀儡師和他的老搭檔好使。他的老搭檔跟他一樣老,上臺多了,敲鑼鼓的力道和幫腔的音量就會弱很多,因此他跟老傀儡師一樣急于收徒。班主也知道不能再指望這對老頭兒支撐,這樣下去生意遲早會被亂彈班搶光。亂彈班采用的是閩西漢劇的皮黃腔,再加上管弦樂伴奏,比高腔班更熱鬧,唱本也更多。老傀儡師待的蔚南班,有他在,還不至于被亂彈班比下去,但要是他哪一天死了,可就說不定了。

松姑想象不到這些事,每次老傀儡師在四方臺上吊傀儡子的時候,她都覺得他臺上臺下不一樣。臺下他跟別的老頭兒沒區別,嗜睡,不知道的以為他靠著墻壁睡過去了,但松姑知道,他還活著,還有呼吸;上了臺,老傀儡師就不一樣了,他好像成了手里提線的關羽、張飛和秦叔寶,在四方臺上單刀赴會,在四方臺上喝退百萬曹軍,在四方臺上和程咬金打得不可開交。幫腔也在這時鑼鼓喧天,或者腔高貫頂。他沒有穿戲服,可他就是穿了戲服的英雄豪杰。這些傀儡在他手下,個個聽話,人人爭先。老傀儡師手中的提線,就是魚竿,從寬闊且延綿的歷史長河里,挨個兒打撈出了在亂世依舊能鼓舞人心的古人。演罷,老傀儡師渾身濕透,幫腔也聲嘶力竭,觀眾無不提袖抹淚,聽到天邊雷聲轟隆,誤以為戰事禍及自身,忙作鳥獸散。那是一個奮起抗爭的時代,那是一個新舊交替的年代,那是一個戰爭堪比家常便飯的年代,許多像松姑家一樣的家庭都在變革中星散,又因有共同的信仰而終將重聚在一起。臺上沒有眼淚,臺下眼淚卻成河,好在還有傀儡戲,能讓他們暫時忘卻戰爭帶來的創傷,暫時忘卻朝不保夕的惶恐。亂世不相信眼淚,亂世只相信生存法則,老傀儡師對此比誰都看得透,哪怕演出當中門外就在打仗,他也能堅持把傀儡戲給演完,哪怕內心比誰都慌,也不會把慌帶給手上的木偶,因為這樣一來,會變相說明世道澆漓,連帶著歷史也一起破敗了。

松姑成長的霧嶺沒有戰爭,不過仍然刨食難,霧嶺是個沒有人爭搶的破地方,只有錦繡的山河才值得大人們動刀動槍。因此她沒有經歷過戰爭,還是成了蔚南班半個不在冊上的成員后,方知隔三岔五響起的槍炮聲不是在打雷。槍炮聲掩蓋了雷聲,從來天上的戰爭比不過地上的戰爭。但見多了,松姑也就習慣了,還詫異別人怎么一聽到響就哆嗦。她在霧嶺沒有受教育的機會,她的教育是后來在這些傀儡身上完成的。老傀儡師是她吊傀儡子的師傅,更是教她識文斷字的老師。

不離家不知家好,不挨餓不知米貴,離家久了,松姑很想家。她不怕在蔚南班受到的長久忽視,也不怕老鼠咬那些傀儡的時候捎帶連她一起咬,更不怕站著睡覺時總是會把腦袋挨到地上。她怕的是想家的苦,這種苦的成分一時不好說清,后來她才知道,原來這就是鄉愁。想家的苦惹人淚,她幾次在傀儡堆里流眼淚,但她不敢哭出聲,任由眼淚滑過臉龐,不怕被人發現,因為老傀儡師會說是回南天讓傀儡變濕了。班主讓人把傀儡搬到太陽底下曬,但那個壞了的傀儡仍然在流淚。這時,老傀儡師就有點兒著急了,他過去偷偷跟她說:“別哭了,再哭就竹籠抬豬,真露蹄了。”可是老傀儡師的話不管用,松姑被太陽一曬,哭得更狠了,她想到父母頂著烈日干活仍每天吃不飽飯。老傀儡師不知道她在想家,以為她跟許多家破人亡淪為叫花子的小孩一樣,想不到其實她還有家。看她還在哭,倒也不急了,而是仔細觀察她的眉眼,眉眼下還有顆淚痣,她的淚水清澈,也許是因為臉上抹了粉彩的緣故,滴到淚痣上時竟成了彩淚,好像滋養了一朵轉瞬即逝的曇花。這是一種無聲勝有聲的眼淚,是四方臺上缺少的一種柔情。假如在陽剛的臺上能讓傀儡也落下這種淚,說不定他不用再費盡腦筋革新傀儡戲,只消用一串眼淚就能讓蔚南班起死回生。可是傀儡戲終究不是其他戲種,演戲的不是男扮女裝的男人就是女扮男裝的女人,傀儡戲是一些穿了戲服的木頭,無法像變戲法一樣讓它們真的流淚,表示情緒也只能借助鑼鼓或者幫腔。

讓傀儡流淚,是老傀儡師最后的辦法,他想讓這個女娃真就裝成傀儡上臺,到時不僅控制她不用再費力提線,而且還能做出比真正的傀儡更靈活的表情。假如要演男人戲,就讓她剪了頭發扮成男傀儡,如果要演女人戲,就讓她蓄回長發。況且,她還能慢慢長大,也比永遠不會再長的傀儡好使,不至于讓觀眾看膩。他有把握說服這個女娃,但沒信心說服守舊的班主。他找到班主,后者正為生意少煩心,很多老顧客都被亂彈班搶走了。即便生逢亂世,許多人仍然喜歡嘗鮮,有錢人家喜歡拿刀叉吃西餐,各路軍閥喜歡飛機大炮,思想家喜歡洋為中用。班主看著老傀儡師來找自己,以為是想漲工錢,臉色就不好看了。老傀儡師知道他是鐵公雞,但這只鐵公雞也不是一無是處,不然他也不會跟他這么久。他除了摳,其他不花錢的事都能無條件支持老傀儡師。老傀儡師知道怎么對付一只鐵公雞,比如要漲錢的時候不能一步到位,而是每次加一點兒,這樣對方就會覺得自己沒吃虧。同理,讓他接受自己的提議,也不能直接說找個女娃當成傀儡上臺,這樣會嚇到他。要一點一點地把目前的形勢跟他挑明。目前的形勢是什么,沒有人比班主更清楚,因為他每天手里都會拿一張報紙,對哪里打仗了、哪里又餓死人了,比誰都門兒清。不過這是關于時局的形勢,有點兒大,老傀儡師想讓他知道的是關于蔚南班的嚴峻形勢。班主知道天下大勢,可不知道蔚南班的大勢,即便生意不好了,也不會在自己的戲班找原因,只會說是戰爭影響了生意。老傀儡師必須讓他明白,生意不好跟戰爭沒關系,起碼關系沒這么大,不然為什么亂彈班的生意反而比戰前更好了。蔚南班生意不好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新鮮了。班主聽到這話,驚住了,就像幾十年前皇帝被拉下馬的時候,也像更早些年科舉被取消的時候,這么多年來,他習慣了一天一變的天下大事。天下的事他管不了,也沒能力管,但自己的戲班他卻能保證不變色,老祖宗演什么傀儡,他就演什么傀儡,要變也只是小修小補,而不是連根都給拔了。老傀儡師說它不新鮮了,他能接受,但硬要說因為不新鮮所以沒人看了,他卻萬難接受。要知道新鮮就說明不成熟,不成熟則意味著短命。因此班主不可能把不新鮮跟生意不好聯系在一起,即便老傀儡師再三強調。

老傀儡師決定以退為進,他又捶著腰骨說自己老了,是時候回鄉了此殘生了。班主把手里的報紙一折,怒目道,你走了戲班怎么辦?老傀儡師說,戲班歷史這么悠久,有我沒我一個樣,按班主剛才的話,一時半刻且黃不了。班主把報紙展平,指著他的鼻子笑道,老東西,在這兒等著我呢。老傀儡師說,不開玩笑,我真不想干了。班主急了,說,關通,你現在走真不夠義氣,快說,你到底想怎樣?老傀儡師回過頭,說,不走也行,答應我剛才的條件。班主問,讓傀儡流淚?老傀儡師說,對。班主又問,流不成淚怎么辦?老傀儡師說,那就一切照舊。

老傀儡師決定先拿木偶試試,畢竟真人風險太大。蔚南班有固定的雕塑師,這個雕塑師手很巧、眼很毒,但生性有點兒懶散,不愛跑山上伐木,倒不是說山上沒有合適的木頭,而是怕走山路,因為山里蛇多、蟲多、危險多,他惜命怕死。但不去山上,蔚南班壞了的木偶就會來不及更換,沒有好木偶就上不了臺、唱不成戲,也就會影響他吃飯。于是,他就讓老傀儡師吊傀儡子的時候幫他留意東家有沒有好柱子。老傀儡師把胡子一翹,說,你想干什么?雕塑師說,用那些有錢人家的柱子拿來做木偶,頂好。老傀儡師說,你就不怕拆了柱子讓人家的房子塌了?雕塑師說,那我管不著。老傀儡師說,有也別打主意,要被發現了,我們還混不混了?雕塑師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有一點好,那就是手藝頂棒,給他一根木頭,準保還給你一個比真人還真的木偶,眼睛嘴巴舌頭手指都能活動,你讓一個榆木疙瘩樣的人做這些表情都有些難,他卻能讓真正的榆木做出這些表情來。即使這樣,老傀儡師還不滿足,還要他做一個能流淚的木偶。雕塑師很幽默,說他做不了,但知道有一個人能做,做的木偶不僅能流淚,還能唱歌跳舞。老傀儡師很激動,忙問是誰。雕塑師說,偃師。老傀儡師說,在哪兒?快帶我去。雕塑師說,你現在去見他還早了點兒。老傀儡師問,為什么?雕塑師說,難道你現在想死?他早死了,死了幾千年了,但他做的木偶現在還在史冊里跟穆王妃遞眼色調情,你說神不神奇?

雕塑師用說笑的方式告訴老傀儡師沒辦法讓傀儡流淚,傀儡到底不是真人,沒有七情六欲,也沒有心肝脾肺,只有人才有七情六欲和心肝脾肺,才能流淚。問題也就出在這里,明明是在用傀儡演戲,實際上演的卻是人的感受。文人用文章托物言志,藝人則用傀儡寄意于物,寫文章可以淚灑紙上以示激憤,可吊傀儡不能淚灑當場,這是不專業的行為。這不是在為難雕塑師,這是成心在拿他開涮。可看到老傀儡師一臉嚴肅,雕塑師又有些于心不忍,遂問道,你真想讓傀儡流淚?老傀儡師說,對,我不僅要讓傀儡流淚,還要讓它能笑,能開口吃飯說話。雕塑師說,我看你真是瘋了。老傀儡師當然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他這么做無非是想讓班主知道,木頭做的傀儡不可能會流淚,只有真人做的傀儡才有可能流淚。

離開雕塑師后,他直接領著松姑來到班主面前。班主冷不丁看到一個沒有提線也會動的傀儡,嚇了一跳,等再看到她的雙眼似乎還會動時,更驚奇了,以為老傀儡師真的讓人把會流淚的傀儡做出來了,忙讓他帶著這個傀儡上場。可老傀儡師卻有心賣關子,說,班主難道就不想看看這個傀儡會不會真的流淚?班主說,當然想看。老傀儡師扭頭對松姑說,流滴淚看看。現在沒有適合的情境,松姑流不出來,流不出來班主就不信她能讓戲班起死回生。老傀儡師很著急,恨不得掐一把她的臉,又怕真把她的小臉給掐破,只好問她想不想家。班主一聽,更神奇了,驚問道,怎么,傀儡也有家?老傀儡師說,當然,每棵樹都有家,它們的家在密林中,俗話說無木不成林。聽到家,松姑鼻頭一酸,她越過關山阻隔的幾座鄉鎮與縣城,看到霧嶺上的霧還是那么濃,她的家在霧嶺中就像腳底的一顆痣,看不真切,卻每天都要忍受潮濕的侵襲。家里的那口大缸破了,父親沒錢買新缸,放缸的屋檐下那個同心圓仍在,好在這個圓不會跟天上的月一樣時圓時缺,它將會永遠圓下去。可是屋里那張能坐滿一家三口的桌子卻永遠多出了一個空位,那是她的位置。她不知道何時才能坐回去,把殘缺的家補圓。懷鄉心切的松姑哭了,哭出了彩色的淚,淚流到地上把塵土也染上了粉彩。

班主說,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傀儡師說,這個傀儡不僅會哭,還會吃飯呢。

班主不信,命人拿來一碗白米飯,可是老傀儡師卻搖頭說飯里沒肉,它懶得張嘴。班主又讓人往飯里添肉。松姑看穿了老傀儡師的心思,他是用這種方式讓她吃飽飯。松姑第一次吃得這么飽,吃完還打了一個嗝。但很快露餡了,問題不在松姑的臉上,而在她的腳上。客家人的小腳指頭都開了瓣,聽說是以前河洛人南移的時候,被差人用刀在小腳指頭上刻了一道痕,作用跟在囚犯臉上刺字一樣。時間一久,南移的河洛人在福建的閩西山區成了客家人,后代的小腳指頭也有了蒜瓣一樣的劃痕。這是僅次于客家話的區分客家人的標志。松姑沒穿鞋,班主看到了她的小腳指頭,他再怎么顢頇,也知道木偶再逼真,腳趾上也不可能有劃痕。他命人洗掉松姑臉上的粉彩,又命人換掉她身上的衣服,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妮子出現在面前。他立馬指著老傀儡師的鼻子罵道:“好啊,關通,你現在竟也學會弄虛作假了。快說,你什么時候成了拍花子的?”

老傀儡師說:“這個女娃父母全死光了,自己找上門來的,我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

松姑說:“我父母沒死。”

老傀儡師白了她一眼。

班主說:“還不快把人給送回去。”

松姑說:“我不想回去。”

班主說:“為什么?”

松姑說:“我回去爸媽就會餓肚子。”

班主說:“你留下來我們也會餓肚子。”

老傀儡師說:“她飯量很小的,就把她留下來吧,實在不行,飯錢從我的工錢里出。”

班主拿他沒辦法,趕走這個女娃容易,怕就怕趕走了她,老傀儡師也一氣之下不干了,這就劃不來了。他也不想再管,戲班里的每件事都比這件事大,傀儡的戲服脫色他要管,來到一個新地方還要及時拜碼頭。有些幫會常找蔚南班的碴兒,在戲班打尖的桌上放五粒石子,要是直接把石子全丟了,就會受皮肉之苦,要是丟掉兩粒,保留三粒,往后就能在該地暢通無阻。原因不玄妙,因為三粒石子就是“桃園三結義,同是江湖客”之意。倘若是三粒石子加上兩粒,則是“五湖四海皆兄弟”的意思。不管是五粒石子去掉兩粒,還是三粒石子添加兩粒,都屬于傀儡戲這行的切口。班主除了不親自上臺吊傀儡子,其他事都要管,黑白兩道都要顧到,不敢得罪任何一方。他既要提醒東家準備好被褥和高鋪,因為木偶藝人自古不帶被褥,他們不屬“下九流”,而是“三教”中人,當然要睡在離地遠的高鋪;又要防止藝人飲酒誤事。

班主是個勞碌命,又忙東忙西去了。待班主走后,老傀儡師終于想起跟她相處了這么久,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松姑。她說。

往后要是你能在傀儡戲中闖出一片天,就叫你十八公。老傀儡師說。

不要,太難聽了。松姑說。

這是根據你的姓來的,再說只有本事頂呱呱的人才配叫公。老傀儡師說。

老傀儡師決定把她培養成女傀儡,打算讓她登臺亮相的時候技驚四座。這是一個敢為天下先的舉動,沒有前人給他指路,也沒有現成的例子給他參考。而且也不知她能否熬下來。

老傀儡師教松姑做的第三種表情是: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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