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勞累的休息日
- 人格污染癥候群
- 夜鷺死苦
- 2736字
- 2025-06-12 21:46:23
盧克·托德在自己的床上醒了過來。
有什么人在用工具不間斷地砸著他的房間門,聲音吵鬧而規律,幾乎要撕裂他的顱骨。
“好了好了……我起來了,別再敲了。”
他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和心愛的枕頭告別,在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之后,才終于打開了房門。
“如果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每天都睡到中午的話,你外祖父的農場早就在上一次經濟危機里倒閉了!”
站在房門外,高舉著拐杖,用盧克這輩子聽過最尖酸刻薄的語氣陰陽怪氣著他的,正是這棟房子真正的主人——老維多利亞·托德女士,他最親愛的外祖母。
見盧克終于起床,她轉過了身,手中那根附帶了LED燈和摔倒警報功能的老年拐杖甩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想來,剛剛敲響盧克房門的,正是這東西。
盧克撓了撓腦后翹起的頭發,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上了通往一樓的樓梯。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擁有穩定工作的成年男性,早就應該離開家,在郊區或者大學城附近獨自居住,但盧克卻依然借住在這棟老房子里。
首先,是因為外祖母的身體狀態每況愈下,去年甚至還在開車出門采購的路上出了一場車禍,不得不依靠拐杖行走。其次,則是因為他的工資絕大部分都扔進了杰夫·蘭道爾的心理治療課程中。
是的,每兩周一次,為老杰夫提供論文素材的人格塑造訓練,是要按小時收費的,并且,他的醫療保險并不涵蓋心理治療方面的費用。
為了盡可能的減少生活方面的支出,盧克只能借住在外祖母的地下室里,像是個未成年的高中小男生一樣。
在得到警局的這份工作之前,他不僅在大學城接了好幾份家教的工作,還和市區內的多家建筑和家政公司簽訂了臨時工合同,上到為富人區的別墅修剪灌木叢,下到給港區的老房子維修下水道,在打工這一方面,盧克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能了。
為了提高工價,他甚至還自學了木工、電工和幾種建筑機械的操作,并考取了相關的從業執照。
而他現在所居住的,外祖母的老房子里,各種需要敲敲打打的修理工作,也都由他一人完成。
在完成了洗漱和剃須之后,盧克終于坐在了外祖母精心布置的餐廳中。
“你已經有兩周都沒在家里吃早飯了,”她有些不滿地瞥了盧克一眼,“或許,我應該找個時間,去和杰夫談一談。”
聽到了她的話,正在喝咖啡的盧克差點兒被那杯有些過燙的飲品嗆住,但他也沒有勇氣去和外祖母爭辯什么,尤其是和老杰夫有關的話題。
畢竟,向長輩告狀這件事,老杰夫可是專業的。
有些理虧的他只能加快了進食的速度,三兩口干掉那塊干得恨不得噎死人的烤面包,甚至連桌上的黃油和果醬都沒有用到。
“不用了,”他一邊吞下最后一口帶著苦味的面包片,一邊匆匆地解釋道,“最近兩周的案子都很難纏,我還要寫論文,早飯就都在外面買著吃了。”
為了證明自己有乖乖的吃早飯,他從口袋里抓出了一把路邊快餐店的早餐優惠券,在外祖母的眼前揮舞了幾下。
“哼……”老托德夫人對此表示不屑一顧,“資本主義的工業垃圾。”
盧克無言以對。
在日常斗嘴中取得了又一次勝利的老托德夫人志得意滿地抿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緩緩開口:“對了,屋頂的排水槽已經堵了兩個禮拜了,你記得去處理一下。”
……
在艷陽高照的天氣里,清理屋頂的排水槽,可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好差事。
如果是在打工的時候遇到這樣的麻煩事,盧克一般會要求雇主增加小費,但這是自己家的工作,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干活兒。
在外祖母的注視下,他輕車熟路地在二樓陽臺上搭好了梯子,背著沉重的工具包爬上了屋頂。
這間老屋已經很久沒有得到維護了,屋頂瓦片的縫隙間已經長滿了苔蘚,這東西雖然看起來很有生活氣息,但時間久了,可能會腐蝕瓦片,對下方的防水層造成破壞。
既然都已經爬上了屋頂,就干脆連清理工作也一起做了吧,盧克和等在下面的外祖母打了個招呼,讓她回到屋子里去,然后開始了作業。
他從工具包里找出了一把擁有伸縮手柄的鋼絲刷,像是掃地一樣,將屋頂上的苔蘚從瓦片上分離,再使用吹葉機,把散落的苔蘚團吹到屋檐下的空地中。
屋頂傾斜的角度,讓他的動作有些緩慢,好在盧克有一雙抓地力很強的工作靴,又額外在煙囪上系上了保險繩。這樣帶著危險性的的重體力活,對做了好幾個月腦力工作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發泄。
等到外祖母做好了午飯,他已經完成了屋頂瓦片部分的苔蘚清理,開始處理堵在排水槽里的東西。
為了簡化操作,他干脆把刷子的手柄從本體上擰了下來,想要用那根鋼制的長桿,把排水槽里的樹葉、青苔,還有隨著風雨被卷進來的奇怪物品,順著流道捅出去。
說實話,這個過程很解壓,如果干完活之后能來上一杯冰啤酒的話,那就更好了。
盧克一邊干著活,一邊想著,他在地下室里藏了一個小冰箱,那里面剛好有幾瓶超市促銷時買下的啤酒。
這周不需要去老杰夫的心理治療室,希爾達也還在加拿大,沒有人會把手伸進他的大腦里亂攪,也沒有人會在半夜十二點半打電話催論文進度。
一天,他只想要好好休息一天,在這一天里,不用想著用什么方法才能拯救自己的腦子,這個世界、這座城市,也不需要由他來拯救,他甚至可以約上朱利安,一起去酒吧看一場橄欖球賽。
‘啊……多么美好的休息日!’他的臉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老杰夫總是想著,要讓他搭建一座心靈殿堂,用殿堂里固定的行為模式和思維邏輯,來進行模仿對象的切換,并最終將一些東西固定在他的大腦深處。好心的希爾達,則總是想要為那座殿堂搭建門扉。
但只有盧克自己才知道,那座所謂的殿堂,不過是他對自己導師的妥協與尊重。
模仿,是他的本能,那些長達十數年的催眠與心理治療,只是優化了他的模仿方式罷了。
盧克曾經和希爾達單獨探討過這方面的問題,他將自己比喻成了一盒拼圖,每一小塊,都來自對他人的復制粘貼。這樣的無數塊無法完美拼合在一起的小碎塊相互碰撞,疊加在一起,卻組合成了屬于他自己的臉。
但老杰夫想要的,是把這些小碎塊逐個雕刻成固定的形狀,最終,同樣拼成盧克自己的樣子。
即使是從專業的角度來看,盧克也很難確認,這兩種情況孰優孰劣,他甚至無法判斷,那些從兒時便組合在一起的性格、表情和為人處世方式,和老杰夫想要的虛擬人格,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在這時,從手中的長手柄上傳來的阻礙感打斷了他的迷思。
找到了,這就是排水槽堵塞的罪魁禍首!
盧克俯下身子,檢查起了堵在排水槽里的東西。很明顯,那是個用樹脂和纖維搭建的,未能完成的鳥窩。
可能是因為小鳥放棄了這座房子,也有可能是附近的野貓做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總之,這個鳥窩還是個半成品,但已經能夠讓落在屋頂上的雨水無法正常通過排水管道。
盧克把手伸進了排水槽,想要把鳥窩從里面拽出來,但有什么硬邦邦的東西阻礙了他的行動。
他撥開了幾根纏繞在一起的樹枝,看到了一小塊閃閃發亮的東西。
‘一塊人造寶石?還是鏡子碎片?還好我戴了保護手套……’他一邊想著,一邊加大了一些手上的力氣,想把那東西從鳥窩里分離出來。
下一秒,盧克倒吸了一口冷氣。
反射出光亮的,是一個鑲了鉆的戒指,連在一根人類的指骨上。
很好,他的休息日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