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登額的頭顱被送至紫禁城，隨帶的還有福康安的請罪書。

主帥陣前被斬的消息，在早朝掀起了軒然大波。

文官一致認為此風不可起，如此會涼了邊境主帥的心。

況且他福康安小小年紀，處事極端，不可姑息。

任底下一片議論，乾隆只打開福康安的請罪書，看得嘴角抽抽。

請罪書上并未提及陣前下令斬將的事兒，而只敘述了擅自離營前往老官屯的事兒。

“這個小崽子，還真是猖狂！”乾隆小聲嘀咕，“太有朕的風范了！”

底下文武兩派各執(zhí)一詞，文官居然擔心涼了武將的心，而武將居然贊成福康安的做法。

這令乾隆內(nèi)心發(fā)笑。

“額爾登額，臨陣退縮，視朕的旨意于不顧，置前線將士生死于不顧，理應斬于亂市。”乾隆開口打斷議論聲。

“福康安小小年紀，目中無人。”乾隆看向一言不發(fā)的傅恒，“回來后可得好好教導，萬不可再如此！”

“……”

文官一片沉默，武將則拍手叫好。

“皇上，此先例萬不可開啊！”說話的是劉統(tǒng)勛。

他素來如此固執(zhí)，對事不對人，將儒家思想刻入骨髓。

劉統(tǒng)勛地位特殊，乾隆也不好直接反駁，“若是功大于過，愛卿覺得該如何？”

劉統(tǒng)勛思考片刻，這是乾隆在給他臺階下，他雖得乾隆寵愛，但也得識時務。

過了，可就會被冠上恃寵而驕的罪名了。

“回稟皇上，奴才以為，此法可行。”

其余官員面面相覷，“功大于過？陣前斬將乃是大過，況且還是主帥。”

“就是，怎樣的功才能對消這大過？”

阿里袞附聲道，“拿下緬甸！”

拿下緬甸，而不是拿下老官屯。

緬甸能拿住暹羅，自然國力強盛，若是能被輕易拿下，也不用派明瑞前去。

況且，明瑞帶領的東路軍此時也失去了消息。

緬甸豈是這么容易被攻破的。

乾隆端坐高處，怒視著阿里袞，這個老東西說話不過腦子嗎？

拿下老官屯不就行了，非要說出拿下緬甸！

但此話一出，確確實實堵住了文官的嘴，他們也知曉拿下緬甸究竟有多難。

哪怕是眼下的乾隆，也只敢提到重創(chuàng)緬甸，給足了教訓，何談拿下。

現(xiàn)在殿內(nèi)，尷尬的是劉統(tǒng)勛，他第一次覺得迂腐害死人，端著儒家思想，也不一定是好的。

他眼下只希望看在福康安年紀小的份上，能夠從輕發(fā)落，也能堵住文官們的嘴吧。

感受到乾隆的怒意后，接下來是傅恒的眼神，恨不得把他鞭數(shù)十，然后是尹繼善看可憐人的眼神。

這只是看了奏報，脫口而出的話，并未過心，誰知道正中文官們的下懷。

若真的福康安因此受罰，以傅恒的護短心思，他阿里袞以后在軍機處怕是得被穿小鞋了。

想到此處，他往后退了幾步，縮在角落不吱聲。

“那就如愛卿所言，朕與你們拭目以待！”這幾個字，乾隆幾乎是一字一字從牙齒鋒利擠出來的。

李玉在一旁跟著膽戰(zhàn)心驚，估計下了朝回到養(yǎng)心殿，皇上又要發(fā)怒了。

剛一下朝，回到養(yǎng)心殿的乾隆還未來得及發(fā)怒泄憤，前線的戰(zhàn)報就被送到。

西路軍在巴勒珠爾和福康安的帶領下，大破老官屯，緬軍倉皇撤退，我方已占領老官屯據(jù)點，此乃捷報！

這下，乾隆的心被小小安慰道，他當即召見了傅恒、尹繼善，還有阿里袞。

以往雖同在軍機處，阿里袞除早朝外，并不用被單獨召見。

走到養(yǎng)心殿門口，阿里袞還一陣后怕。

三人到齊，乾隆讓李玉將捷報先給阿里袞，就像炫耀一般。

“大聲讀出來！”乾隆命令道。

一邊讀完，又來一遍。

“朕未聽清，再來一遍！”

這下可把阿里袞弄懵了，這皇上居然在耍性子，把他當成敵人，跟這兒大肆炫耀了。

“不是啊，我阿里袞真不是有意的。”阿里袞內(nèi)心感嘆道。

只能清了清嗓子，將聲音抬高，重新讀了一遍。

然后捷報才傳到傅恒和尹繼善的手里。

傅恒看著福康安的名字很是欣慰。

“既然已經(jīng)拿下老官屯，那明瑞就有消息了！”傅恒感嘆道。

……

此時，大山深處，明瑞和眾將的體力已經(jīng)耗盡，他們的糧草枯竭，藥粉也用盡了。

眼下除了逼近的緬軍外，他們的敵對還有毒蟲和霧障。

自明瑞帶兵奇襲猛籠后，孟駁就開始親自策劃行軍路線。

他料定明瑞的東路軍不敢輕易攻城，而西路軍也不敢輕易攻打老官屯，他就打斷一步一步將明瑞逼至大山。

大山地勢險要，霧障與毒蟲更多，而清軍又糧草稀缺，只要圍而不打，也能把他們耗死。

然后再派兵支援老官屯，一舉進攻西路軍，徹底擊垮清軍。

有了這次教訓，清軍便再也不敢犯境，以他們國力壯大的速度，自然可以與清朝平起平坐，甚至有機會拿下云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孟駁親自指揮的結果，令朝中文武再無議論，借此，他也趁機拿到了朝中的主權。

可謂一舉兩得。

“傳令下去，往前縮小包圍圈，讓精通滿語漢語的人前往，言辭如刀，發(fā)揮其作用！”

兩個時辰后，明瑞耳邊傳來緬軍中，有人用漢語和滿語輪番進攻，各種言語的侮辱與打擊輪番上陣。

身邊的將士，原還在戰(zhàn)場上熱血殺敵，此刻陷入絕望，加之饑餓難耐，已經(jīng)有了輕生的意念。

“所有人將士聽令，捂緊耳朵，我們還有機會，你們還有家人，絕不能中了敵人奸計！”

這聲大喊已經(jīng)是明瑞最后的力氣，額頭與眼球的刺痛令他保持清醒，但饑餓的沖擊，已經(jīng)令他幾近瘋狂。

甚至有將士已經(jīng)把目光看向了一旁戰(zhàn)友的尸體，饑餓的沖擊力越大，欲望也就越強烈。

他們此刻與野獸無異。

“明瑞！”海蘭察的聲音傳來，隨即是水和糧食。

特種營十人均無損傷，將糧食和草藥安全送到。

看見糧食本應蜂擁而至，但有先前訓練養(yǎng)成的習慣，大家強忍住饑餓，保持秩序領受糧食和藥。

“大家先喝水，不可狼吞虎咽！”海蘭察叮囑道。

糧食是福康安命鄂寧按照他的方法特制的，能在緩慢補充體力的同時，增加飽腹感。

“我就知道，康安定不會讓我失望！”明瑞喝了一口水，輕聲說道。

“恢復體力后，我方先退入波龍，奎林也在。”海蘭察說道。

“不能退！”明瑞駁回。

明瑞的倔強，在乾隆的意料之中。

為此，他特意下了兩道旨意，海蘭察手里的是直接命令明瑞撤退。

另一道，則是派奎林當面說服，親弟出面，怎么樣都能令明瑞動容。

“明瑞！福康安下令斬殺西路主帥，就是為了能接應你，挽回生機，你要讓他背上如此重罪，來滿足你的倔強嗎！？”海蘭察揪住明瑞，語氣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