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揚著一張素凈清麗的臉，認真的注視著他，聲音低落：“軍訓收手機，就沒辦法下五子棋了……”

“你還真愛下五子棋。很快就結束了。”

“好的。”

“我好渴啊——我想喝熱水。那個——”

“怎么了，大小姐。”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關切，過分清澈明亮。

慢慢的，夏蓉臉通紅了。她扯了他的衣袖，讓他彎下身來，聽她說話，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我——我來那個了。我想喝熱水。剛才去小賣鋪買衛生巾，回來迷路了。”

“我知道你看上我的熱水了。等我一下。很快就排到了。”

“嗯。謝謝你。”

夏蓉安靜的站在他旁邊，也不說話，很安靜，像一只白色的布偶貓那樣安靜。

程默習慣了她這樣。

高考后，她就不愛說話了，習慣了。

月光融融的落在少女的身上，很漂亮。今晚的風，是茉莉花香。

忽然，程默手腕有些癢。

他低下頭，發現夏蓉在玩他手腕上的平安扣。開學那天，夏蓉送給他的，現在還戴著。

抓到她的小動作。程默沒有出聲，溫柔地看著她。

夏蓉恍惚地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里，心亂如麻。夜色藏起了臉紅，她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

她對這種感覺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的。

一種發燒頭暈的感覺，身上麻麻的，臉燙燙的，或許是，發燒了。

她拽了程默的袖子，問：“你帶溫度計了嗎？”

“發燒了？”程默伸手，用手背碰了夏蓉的額頭，“不燙。可能就是累了，早點休息。”

“嗯。應該就是累了。”

夏蓉抓著程默的衣袖不放手。程默沒當過男閨蜜。或許，男閨蜜都這樣……他由著她了。

后來，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反正呀，他習慣了她這樣。

接了熱水。程默提著，送她到女寢樓下。

遞給她一瓶熱水壺。

“不送你上去了。我上不去女寢。晚上休息。”

“嗯。”夏蓉小聲問了一句：“你有多少朋友……”

“好多，數不清了。小華啊、知遠啊、旭東、周毅、楊志杰……還有你。”

聽他說了好多名字，夏蓉有些不高興。

但是，她聽到“你”又高興了。

她又對他說，鄭重的說：“我們要做一輩子好朋友，你和我做一輩子好朋友好不好？”

答應她，許下誓言。

一輩子都不能食言。

在月亮許下誓言。

少年問她：“要是你以后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怎么辦？大小姐，你總說絕交，雖然‘絕交一分鐘’而已。”

“你笑我！”夏蓉打了他的手臂，沒有用力，眼神是水盈盈的。

他說：“沒有，我認真的。”

“除非，以后你欺負我，不然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了。”

“我怎么敢欺負你？”

“騙我！”

“我不會騙你。”

“永遠不會，永遠不會嗎？”夏蓉好認真的問他，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永遠。”

“那我們是永遠，一萬年的好朋友！”

她許下的誓言，一萬年，人只能活一百年。可是說一萬年。這個諾言從開始就是假的，沒有一萬年，是一萬年的謊言。

程默許下誓言，許下謊言。

他答應她了。

“永遠。”

高一的時候，夏蓉和程默打過一個賭。夏蓉忘記了，程默也忘記了。關于一道壓軸題答案的賭約。

程默選A，夏蓉選D。

“如果你對了。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再也不反駁。”

“好。”

程默犯錯誤了，數學算錯了，夏蓉對了。

他答應了，要永遠聽她的，卻忘記了。

她知道他做不到的，放棄了，也忘記了。可是，那天晚上說的話，夏蓉一直記得，永遠記得。

明明他說永遠不會騙我……那天，答應我了……卻忘記了。

“程默。明天見。”

“明天見。”

程默轉身離開，夏蓉提著熱水壺上樓了。她走上二樓，走到欄桿邊，眺望他離開的背影。

其實，每天都很沒意思。

有時候，很孤獨的。

但是想到可以和程默說話，感覺太陽升起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朦朧月色里。

程默提著熱水壺回去后，寢室又沸騰了，“哥”“哥”的叫聲此起彼伏。

他們的快樂好單純，有熱水喝就很高興了。

等到熄燈才安靜下來。

大家都把豆腐塊拆了蓋在身上睡覺，舒服得很。

第一天晚上，才舍得拆豆腐塊。過兩天，就舍不得把疊好的豆腐塊拆了。

第二天一大早，或許還要早一點，5點20分就拉起床號了。

聲音爆大，廣播快響炸了，第一聲響起來，沒人還能睡著。

月光照亮九連連長李林堅毅的眼眸，他拿著喇叭，大喊一聲：“穿好你們的軍訓服！拉鏈拉到頭！紐扣扣嚴實！上衣扎進褲子里！帽子戴正！武裝帶——10分鐘以內下來集合！”

寢室里哄鬧起來，鐵架床“當當”響，腳步聲“啪啦啪啦”的吵。

“我腰帶呢？”

“武裝帶怎么扣？”

“10分鐘還有多久到，來不及了，先下去吧……”

“默哥，你這么快就搞好了。”

“我穿著睡的，當然快了。”

“我今天晚上也穿著睡。”

……

穿著迷彩服的少年陸續下來集合，目光純真，帶著大學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他們的目光匯聚，投向隊伍前方。

一身筆挺軍綠作訓服的教官李林，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掃視全場。

緊接著，一道洪亮、不容置疑的命令猛然炸開在悶熱的空氣里。

“全體都有——整理著裝！”

密密麻麻的衣服摩擦聲響起。

程默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著裝，微調了腰帶，青松般的站著。

李林看了表，一分鐘后，道：“全體都有！稍息！”

“立正！”

“報數！”

“1！”

“2！”

……

這些細節，不需要特別教，更不需要特別強調，初高中軍訓時已經會了。然后，九連在月亮下站了半小時軍姿。

教官沉默著沒說話，學員們也沒說話。

安靜的清晨，看著太陽一點點把天空照亮，耳邊響著早秋的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