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見他給自己回的晚安，又好高興。

此時的邢露已經不思考程默能不能發現自己暗戀他了。

這個問題，整個高中生涯，她都思考過了。結論是，他不知道。他那么遲鈍的人，不可能知道的。

要能知道，早知道了。

邢露已經把程默當唐僧了。

怎么說呢？就是，她感覺即便是自己跟程默表白，他也會懷疑一下，只有親他一口，他才肯信。

好想……親他一下。

親臉就可以了，沒有色，只是親一下臉就好了。

邢露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努力把這些不干凈的想法清出去。可是，她在高中的時候，問他題的時候，就很想親一下他的側臉了。

還想親一下他的眼睛。

因為，他的眼睛很明亮，像星辰一樣的。

當然，邢露只敢想想。

她已經計劃好了，等到時機成熟，等到程默不喜歡夏蓉了，就跟程默表白。要是他同意，那就問他：

“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要是他不同意被親的話，那真的好傷心……但是，他得先喜歡上我才行。什么時候才能被他喜歡呀……要是可以親他一下，那好開心呀！

在充滿綺麗色彩的青春幻想中，少女睡著了，墜入帶有粉紅泡泡的夢境里。

寢室已經熄燈了，大腿露出來也沒有人看見。

邢露睡覺是極不老實的。

白皙的大腿壓在柔軟的被子上，交疊蜷曲著。但她又是老實的，還記得用被子把肚皮蓋上。

她指尖勾動酒紅色的長發，悶在被子里，整個人都熱乎乎的，肌膚白里透紅，宛如白瓷上了淺紅。

好艷麗。

月亮彎彎的掛在天上，像是相思守了人間一晚上。

地球的另一面，看不見月亮，那塊正艷陽高照。

范氏樓外頭深綠染了淺紅的爬墻虎，在陽光下清清楚楚。

這是普林斯頓大學數學系的心臟地帶，也是數學頂刊《Annals》編輯部所在的位置。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二層一間不算特別寬敞的辦公室。

四壁是頂天立地的書架，塞滿了深色封皮的數學專著，還有期刊合訂本。

還有一些已經翻得卷邊、貼著各色標簽的預印本。

一張巨大的櫻桃木書桌占據了中心位置。

上頭堆滿了信封，大多是投稿。

還有些打印出來的論文、書籍、散落著幾支各色墨水筆。

程默的投稿，和眾多信封堆在一起，等待審閱。

空調低沉的嗡鳴著，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一位穿條紋襯衫，戴紅框眼鏡的中年女性站在桌邊，正將投來的稿件依據論文題目，摘要，做初步分類。

她是Maria Pedrotti(瑪麗亞·佩德羅蒂)，執行編輯助理。

也是第一個看到程默論文的人。

分放程默的稿件，看到稿件標題，佩德羅蒂不自覺地念了出來。

“A Proof of the Invariant Subspace Problem。”

證明不變子空間猜想？之前怎么一點動靜都沒聽見，這猜想都好多年沒新成果出來了，何況是證明。

佩德羅蒂掃了一眼郵件地址、投稿人姓名和投稿人機構。

郵件是從China發過來的。

投稿人叫“Mo Cheng”，一個從沒聽過的中國人。投稿機構沒有。瑪麗亞判斷，這是一個“民間科學家”憑感覺寫出來的東西。

“不變子空間”猜想是一個世紀難題，怎么會由這樣一個人證明出來呢？

這不過是一個“民間科學家”的妄想。

但是，不管證明對錯，即便是錯的。

佩德羅蒂還是把“Mo Cheng”的投稿，放到了“泛函分析”類的論文堆上頭。

整理了一個多小時，她才把論文歸類好。

然后，將各個門類的論文，放到對應編委的辦公桌上。

“泛函分析”類的論文，被放到了Elias Stein (埃利亞斯·斯坦）的辦公桌上。

斯坦教授，今年56歲，是分析學泰斗。

他戴著一副黑框老花鏡，頭發花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茍，穿著考究的考究的開司米毛衣和熨燙平整的卡其褲。

聽見腳步聲，猜到是佩德羅蒂來了，斯坦教授沒有抬頭，指尖繼續劃過剛才那份論文的某一行公式，似乎還在推敲。

佩得羅蒂把新的稿件放到辦公桌上，斯坦教授摘下老花鏡，開口問了一句。

“這次送來的，有什么新奇的研究成果？”

這是斯坦教授的習慣。

每次送新稿子來的時候，他都會問上一句。

審稿，于他而言，如同評鑒佳人，他想先看那最攝人心魄的那個。

“John Conway提了一種對復投影空間的嵌入的嚴格證明。很優雅。”佩得羅蒂說。

“嵌入。Conway那個老家伙，又要出風頭了。”斯坦教授揉搓著花白的胡須尖，看了佩得羅蒂一眼，示意她趕快把Conway的論文找出來給他看。

佩得羅蒂翻找論文的時候，腦海里忽然閃過了那份中國來的投稿，說:“一位名叫‘Mo Cheng’的中國民間科學家投來的稿件，說證明了不變子空間猜想。”

斯坦教授沒有反應。

佩得羅蒂看了他一眼，問：“你想看看他是怎么證明的嗎？”

“Oh，My God.不變子空間猜想。”斯坦教授輕嘆一聲，看著她，和藹的笑了。

“不變子空間猜想的證明，等我死了，去問上帝吧。”

“佩得羅蒂，數學最不需要的就是幻想。我對一個民間科學家的胡話，沒那么好奇。按順序，我會看的。”

“但不是現在。”

“總有一些民間科學家，說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但是，都是笨蛋說胡話……一群笨蛋寫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發過來，浪費我的時間。”

“我還得看這群笨蛋寫的垃圾，害得我連喝下午茶的時間都沒有。”

……

斯坦教授絮絮叨叨的念了有一段時間。

直到佩得羅蒂把Conway的投稿翻出來，遞過去，他才住了嘴，帶上老花鏡，瞇著眼睛，沉浸到數學的世界里。

他渴望看到一些美好的證明。

要是發現證明寫錯了，他會很失落。

不過，他看的是Conway的論文，不是來自中國的無名小卒“Mo Cheng”的論文。

Conway是哈佛老教授，投稿質量有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