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娃一摸方向盤，王師傅就曉得他開過車，直接招手讓女娃兒去練。

反正這兩個認識，也熟悉，還是小年輕。

王師傅不想坐在車里當電燈泡，也想偷懶，就下了車，站在到車邊不遠處，樹蔭下，能夠看到他們的位置。

看這兩個在車里頭有說有笑。

正好教手動擋的李師傅走過來，順著王師傅的目光看過去，笑道：“呦嚯，教到小情侶啦?！?

王師傅看了一眼李師傅，狠狠嘬了口煙屁股，聲音從齒縫里和煙霧一起噴出來。

“唉——老子當年學車，跟教練坐一起，聞到勒個是他龜兒半個月沒洗的汗臭腳板兒味道！”

“嘖嘖嘖，他兩個空氣都是甜勒哦！”

“你盯到起，做啥子安？去屋頭吹空調，打牌三缺一?！崩顜煾敌Φ?。

王師傅嘆道：“不盯到，我怕他兩個在車里頭啃起來。現在的年輕人，開放得很——”

“怕啥子，駕校的車，又不是你的車?！?

“對哦?！蓖鯉煾淀樖职褵熎ü蓙G到地上，喊一聲：“走！那個男娃兒會開車，那個女娃兒用不著我教?！?

“呦嚯，你運氣好哦。輕輕松松又是幾百塊錢?！?

……

程默陪邢露打了半個多小時的方向盤。

這個過程是很無聊的。

但是，邢露一直笑得很開心，也不嫌車里熱。她笑得太開心，和撿到西瓜的小狐貍一樣。

程默便覺得半小時不難熬。

一個賞心悅目，身材夸張的少女坐在旁邊，不停地小聲贊嘆。

“哇，你懂好多。”

“哇，你真厲害?！?

是男的，都會耐心很多。

大概陪她打了四十分鐘方向盤，程默感覺她會了，就帶著她跟教練說練好了，回去了。

王師傅坐在沙發上，笑盈盈地問：“練得怎么樣？還好嗎？”

“挺好的?！毙下缎÷曊f。

程默眉頭微皺，沒有說話。

出了門，他說：“你換個駕校練。”

“為什么？”邢露語氣有些急。

“這個教練不負責任。我無所謂，我哪里都能考。你不行，你是純新手?！?

邢露低落地垂下眼眸。

“可是——可是這個教練不罵人。文馨也去學車了，她的教練還罵人的。她被罵哭好幾次了?！?

“你也會的……你好厲害，你也可以指導我?！?

“就像——就像教我數學題一樣。”

“這不一樣?！背棠瑥椓艘幌滤哪X門，“小姑娘，你腦子清醒點。數學，我是專業的。我不是專門教人開車的。”

邢露娥眉微皺，看著他，疑惑地問：“咱倆同齡，你干嘛叫我‘小姑娘’？我小嗎？”

程默看著她清澈明亮又帶著一絲迷茫的眼睛，忍俊不禁?！斑€好。你不要岔開話題。建議你換一個駕校?！?

“不想換，可以嗎？”

少女的語氣軟得像泡在糖水里的云朵一樣，是薄荷味的。

程默最后默認了。

他一個17年的老司機，還不敢教一個小姑娘開車？

技術純熟。

接下來的日子，王師傅是混過去的，邢露是甜蜜蜜的。

只有程默，他是腦仁疼的。

果然，他并不喜歡一對一綁定的師徒關系。

教邢露開車，比證明不變子空間猜想讓他頭疼。

他講話，十句話有九句話，邢露是走神的。

剩下一句，邢露只聽懂了半句。

關鍵是，程默發現每次自己沒講幾句話，她就臉紅，有什么好臉紅的嘛。

小姑娘臉紅，無非是委屈嘛——

無非是難受了不想學了——

程默看著就心煩。他帶的研究生就是這樣。那個小姑娘，一到辦公室，一坐在他旁邊，一拿到文獻，臉就紅了。

搞得像干數學，能把她的CPU燒壞了一樣。

王師傅知道程默會開車后，直接當甩手掌柜了。

不干活，就能拿到幾百塊錢，就算是這兩個小年輕在車里面啃起來，他都會當沒看見。

駕校的車，又不是他的。

程默坐在教練位上，邢露坐在駕駛座上，雙臂緊繃地抓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只松了一點離合。

車速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開到直角轉彎的地方，程默雙手抱臂，目視前方，深呼吸調整情緒。

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她打指示燈。

快過點位時，他面無表情地道：“打?！?

“哦哦。哦——”邢露手忙腳亂的把指示燈打開，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注意?！?

“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說太多了。沒有用?！?

“好的?！?

邢露委屈地垂下眼眸。

她坐在程默旁邊，心慌。

心慌，就容易出錯。文馨是報自動擋的，聽說自動擋很好學。她報手動擋，完全是為了和程默一起。

小錯碰見多了，就容易撞見大錯。

終于，邢露在坡道定點停車的時候，離合松太快，老舊的教練車敏感的熄火了。

車沿著斜坡，朝后滑下去。

后面是一小片平地，平地后是幾棵小榕樹。

再后面是十幾米高的斷坡。

程默把腳放在教練位的二號剎車片上，道：“踩剎車。”

邢露慌里慌張的“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我叫你踩剎車。”程默的聲音稍大了些。

他轉頭看向后面，估計距離。

等了有兩三秒，也沒等到邢露踩剎車。

程默一腳剎車，踩停不斷下滑的教練車。他也沒罵她，只叫她打火，把車開到上面的平臺處停好。

邢露又打了好久的火，才啟動車子。

25米的路，邢露開車硬是8分23秒。

她一邊開，程默一邊看表。這么慢，還又熄了兩次火，唉……她開車真的不如走路快，爬也比她開車快。

等車停好，盯著她拉上手剎，程默長舒一口氣。

他迫不及待地下車，如釋重負，神清氣爽。

教邢露開車，一點都不能分神，比自己開車累多了。

坐邢露的車，走神，要命的。

邢露一下車就遞給程默一瓶農夫山泉，還拿了罐可比克薯片遞過去。

“我不會被你這種小恩小惠收買?！?

程默擰開礦泉水瓶，一口氣灌了半瓶下去，撕開薯片，一次拿三四片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