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露把其他打扮的女同學，襯托得像灰撲撲的丑小鴨。

除了，夏蓉。

夏蓉的風格截然不同。

她安靜地坐在老師旁邊，一頭烏黑的長發，垂落腰間，幾縷發絲搭在素凈的側顏。白襯衫領口微敞，露出一段纖細秀麗的鎖骨。

靛藍色緊身牛仔褲，包裹著筆直的腿線。

原來，夏蓉一直穿很寬松的校服，看不出身材。

她低垂著眼簾，坐得筆直，素凈到極致，卻美得驚心動魄，像一幅留白深遠的水墨。

李哲看夏蓉看得出神。

他感覺夏蓉身上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慢弱了許多。

也是，聽說她要去復讀了。

高考沒發揮好，她也難像原來那樣用下巴看人了。他曾經短暫地喜歡過夏蓉一段時間。

一個傲慢的女神，很能激發人的征服欲。

只是，夏蓉從沒把他放在眼里。

無論是成績，還是別的。

其實，李哲也不算是年級第3，真正的年級第3楊彥考了653分。

楊彥覺得自己沒考好，去復讀了，沒來同學聚會。

李哲審視著夏蓉，含笑問道：“你也去杭城嗎？”

明知故問。

“啊？”周圍太吵，夏蓉沒聽清，說：“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你也去杭城嗎？”李哲拔高聲調，再問了一遍。

夏蓉冷漠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李哲像是不通人情似的，像是熱心腸的同學在送祝福似的，揚起笑容，大聲說。

“程默去杭城，你肯定也去杭城。”

“真是讓人羨慕啊——”

李哲看向程默，重復說著：“太羨煞旁人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夏蓉和程默，好多雙眼睛都看向他們。

除了，邢露。

邢露拿筷子撥弄著菜碟里的蝦滑，面色如常，心卻像被丟進洞穴里。心不由己的難過。

所有同學都在慶賀祝福：

她暗戀的少年和另一個女生是金玉良緣。

夏蓉攥緊襯衫下擺，手顫抖著，臉逐漸漲紅了。她執拗地瞪著李哲，喉嚨里像撐了氣球，一句話說不出來，無法呼吸。

窒息的絕望像一把刀把心臟切得四分五裂。

她和他們不一樣。

她是要去復讀的人。

她來參加同學聚會，是不想待在家里，只是不想待在家里。

想待在有人的地方。

好難受，喘不上氣來了，好難過喘不上氣來了……

夏蓉雙手攥緊，指甲壓痛掌心，在疼痛中獲得清醒。她微微抬頭，呼吸了一口空氣，控制著自己保持平靜。

但她的眼睛濕潤了，瑩瑩閃動著水光。

眼淚就像夏蓉的性格，就像她的倔強，不肯落下來。

程默見她這個反應，環視眾人，認真地說道：“你們都誤會了。我和她不是情侶關系。”

“都高考完了。‘高中生怕談戀愛被發現，才否認’的懷疑可以排除了。”

“我沒有說謊。我沒必要說謊。”

因為擔心夏蓉情緒崩潰，程默多解釋了幾句。

邢露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欣喜的笑了，好像吃到西瓜的小紅狐，睜大美麗的桃花眼看過去。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在喧鬧的火鍋店，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詫異地看著程默和夏蓉。

“是因為夏蓉考差了嗎？”

李哲開口打破凝滯的氣氛，盯著程默，面無表情。

夏蓉抬手抹掉眼淚，諷刺地笑了，微微昂起下巴，站起來俯視李哲，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

“你也配說我考差了。”

“我考得再差，也比你高。”

“不要在這里假惺惺。”

周圍的目光聚集在夏蓉身上，目光里全是譴責。

這些目光像在竊竊私語。

“夏蓉這樣也太自以為是了。”

“李哲關心她一下，她說人家假惺惺。”

“她這種人，難怪在班上沒有朋友。也是，程默怎么看得上她。”

“誰看得上她啊……”

“沒有人會喜歡她。”

……

夏蓉被注視著，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攥緊。她好像聽見了這些竊竊私語。她猜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悲傷就像太陽掉進海里，海水紅了，沸騰了，一望無際。

沸騰的情緒，讓夏蓉看著程默，脫口而出。

“他對我，愛而不得。怎么是因為我考差了，他不要我——他不會不要我。”

“是吧。”

夏蓉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眼里像有好多碎玻璃。

她看著他，就像一只被淋濕的流浪貓，像那天晚上蹲在臺階上等他來一樣。脆弱得和玻璃雕刻似的。如玉的容顏，惹人憐愛。

她問他：“是嗎？”

“是。”程默不想看見她崩潰，補充了一句：“她說的對。”

真相不重要。

一點都不重要。

他不喜歡她，但是他可憐她。

夏蓉像是被抽干了力氣，緩緩坐到座位上。

程默起身，拿了瓶冰可樂。他記得夏蓉喜歡喝冰可樂。人難過的時候，吃甜的東西，會開心。

其中一個主人翁都走了。

他們這段八卦就少了一半意思。

邢露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思考。

她一會兒難過，一會兒開心。

表情一會兒像哭，一會兒像笑。如果，她沒來同學聚會，是不是一輩子活在誤會里。

原來，他們沒有談戀愛。雖然，雖然程默喜歡夏蓉，但是他們沒談戀愛。

少女的心像融化的白巧克力。

熱，苦，甜。

這是暗戀的味道。

他喜歡夏蓉的感覺，和我喜歡他的感覺一樣嗎？

會不會有一天，我不喜歡程默了？

會不會有一天，程默不喜歡夏蓉了？

會不會有一天，程默喜歡我呢？

大家又哄鬧起來，化學課代表周諾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枝玫瑰，借著酒勁跟蕭月月表白了。

蕭月月紅著臉，接過了玫瑰花。

程默拿著冰可樂走回來，正好見到這美好的一幕。

他看見少年紅著臉，牽起了他心愛的女孩的手。

真美好。

程默走到夏蓉身邊。

他拿著冰可樂貼著夏蓉發燙的側臉。

好冰。

夏蓉猛地轉頭，對上少年澄澈明亮的眼睛，在喧鬧的人群中。

“給你。”程默說。

“謝謝。”

夏蓉難得沒像只小刺猬一樣，接過他遞過來的可樂，小口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