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家……

父親早就搬出去住了。

原來一家人一起住的房子，父親已經不會回來了。

母親時而回來。

現在是因為他們的離婚官司沒打完，母親才沒有讓那個叔叔住進來。等以后，以后，她就得在她長大的房子里，看見一個陌生男人。

夏蓉越想越惡心。

她愈發想離開重山了，想要永遠的離開重山。

再也不要回來。

填志愿的第二天下午17：00，在“劉一手火鍋店”，舉辦高2009級1班同學聚會。

有的同學來，有的同學不來。

畢業后，第一次同學聚會都不來的同學，大概率永遠都見不到了。

因為舉辦時間的緣故，來的同學，清一色都是高考考得不錯的同學。

這是一場春風得意之人的聚會。

這是一場預備大學生的聚會。

其他人去哪了，各有去處，可能去上大專了，可能去復讀了。不知道其他班級的風氣如何，1班的風氣一直如此。

從高一開始，每一場期末考試都有末尾淘汰。

最開始的1班同學，早在一場場考試中，分流了。

考差了的同學，其實也能留在1班。博藝中學是一所私立學校，是成熟的，也是靈活的。

最后來了31名同學，吃紅紅火火的火鍋。

加上楊勝紅，一共32人。

8個人一桌，一共做四桌。

大家不需要A錢，花的是剩下的班費。

楊勝紅坐在最中間那桌的主座，程默坐在他左邊，夏蓉坐在他右邊。剩下的人六個人，是年級第3——第8。

年級第8陳誠考了635分，勾了服從調劑。

其他人，四散坐開。

不知道其他班畢業同學聚會是不是這樣，但他們班這樣。

程默印象中，他們班的畢業同學聚會就是這樣。

鍋底滾沸，紅油翻騰，辛辣味的白氣輕飄飄的飛起來。

火鍋店很大，他們只占了四桌，其他桌也被坐滿了。渝話聲調直沖似吼，氣質耿直，鮮活火爆。

周圍，渝話就像沸騰的火鍋一樣，讓耳朵都麻辣起來。

羊腸、毛肚、牛肉卷次第滾入火鍋，汆燙熟了就被筷子撈起來放入油碟里，拌好油碟送入嘴里。

這時候，食材的本味已經不大吃得出來了。

只覺得又麻，又辣，又鮮，又燙，好安逸哦，好巴適啊！

吃火鍋就是這樣，就是要辣得頭暈，和喝酒差不多的感覺，很上癮。

越辣舌頭越痛，越痛，越想吃，然后更辣了。

但辣得過癮。

因為畢業了，不是高中生啦，男生們叫了啤酒來喝，要了五打冰鎮的山城啤酒。

然后，不管男生女生，面前都擺了一瓶啤酒。

林俊剛喝兩杯，就被陶詩語抓住了。她抓著他的手腕，道：“不準喝了。不準。”

“哎呀，你讓大俊喝嘛——”周華起哄道。

坐在鄰桌的楊勝紅看過來，咧開嘴笑了。

每一屆考完，班上的那些地下情侶就轉地上了。好多，他老早就知道。

林俊每天午休的時候，都找陶詩語同桌換位置。

被他撞見好多次了。

楊勝紅笑得和婚禮上的公公和岳父一樣，笑紅了臉，吼道：“你兩個請不請班主任喝喜酒啊？”

“一定請！”林俊醉醺醺地喊著，緊緊拉著陶詩語的手。

少年笑得春風得意。

他報的重山工商大學，學經管。陶詩語報的是重山醫科大學，讀牙科。

這兩所大學都在大學城，是一條街上的。

等到秋天，大學城銀杏葉都黃了，他們手拉手，肩并肩的從銀杏樹下走過，走過青春的每一天。

這是林俊刷題刷累了，給自己打雞血的場景。

只要一想到這個場景，他就不累了。

現在，夢想實現了。

少年笑得意氣風發！

啤酒杯碰撞出歡快的“叮當”聲。

拔高的、帶著炫耀和解脫的笑談，一片喧囂吵鬧。

“楊老師！敬您！”

年級第五舉著啤酒，紅光滿面，嗓門洪亮：“您辛苦了啦！”

幾桌人應聲而起，手中杯盞齊刷刷舉向楊勝紅，像一片驟然升起的、飄動的彩旗，像百日誓師大會那天飄動的彩旗。

楊勝紅含笑舉杯，矜持地抿了一口茶。

他喉嚨不好，動過兩次手術，不能喝酒。

目光掃過這群考得都不錯的少年，眼角皺紋舒展了。

“看到你們前程似錦，我——值了。”聲音不高，卻讓每一個人都聽清。

程默坐在楊勝紅右手邊，安靜地涮一片黃喉。入口脆嫩，裹著滾燙的湯汁，麻辣鮮香。

他覺得太辣，端著油碟去小料臺加醋。

坐他旁邊的年級第3李哲，眉飛色舞。

“暑假定了，去歐洲游學！先去看埃菲爾鐵塔、盧浮宮，再去看日內瓦湖……”

“你什么時候出發？”年級第8陳誠問道。

“下周一。”

“那咱倆碰不著。”陳誠惋惜地笑道：“我先去北美洲，看完去歐洲怎么也得下下周了。”

“那有什么，咱倆大學都在滬城。有的是機會聚。”

“也是。”

……

然后，他們就熱火朝天地聊起彼此去哪讀大學來。

留在重山市上大學的人是最多的。

留在本地上大學，周六日可以回家，吃得也習慣，是最舒服的。

考得太高的，和考得太低的，都會離開重山。

都得離開重山。

程默端著小料碟走回來，剛坐下。

“默神，你大學在哪個城市？”李哲問。

“杭城。”

“杭城——咱們——”李哲沉吟一會兒，好似疑惑地問了一句。

“咱們班和默神一樣，報杭城的學校啊！”

沒人回答，李哲就直勾勾的看向夏蓉，眼神里是期待、探索和好奇。

他不自覺的看向遠處的邢露。

高考后，女同學都打扮了起來，好幾個染了頭發，比如邢露。

邢露一頭酒紅色的長發披肩，濃密微卷。走起路來，就好像流動的火焰。

她穿了身深紫色的套裙，踩著Chanel瑪麗珍鞋，露著瑩白筆直的小腿。

奪目又張艷，像美麗的女巫，又像高貴的公主。

都知道邢露漂亮，但都沒見過邢露打扮起來有這么漂亮。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忍不住找機會看她幾眼。

越看越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