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還是小雨，氣溫上升些了，26°——30°。

重山市的地形是標準的山地丘陵，風少又小。上午，考理綜的時候，氣溫28°，已有些悶了。

陰云聚在天上，遲遲的不下雨。

外頭的光線依舊不明亮。

程默寫理綜的速度比數學慢不少。他花了2個小時，做完了理綜。

有個空沒填出來。

生物選做題（選修一）填葡萄酒的釀造溫度。

明明之前專門記了的，明明看到題的瞬間想起來了，但是下筆的瞬間，忘了。

“制造葡萄酒的過程中，要將溫度控制在。”

到底是多少度？

答完整張試卷，他都沒想起來。

他寫完整張試卷，再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依舊沒填出來。

剩下的29分鐘，程默單手撐著頭，看著窗外被教學樓圍住的四四方方的天空，陰云密布的天空，思緒飄散。

釀葡萄酒要多少度？

什么時候下雨？

高中結束了……今天，就結束了。

鈴聲長“叮——”一聲。

“考生請注意：本場考試結束時間已到，請立刻停止答題。現在開始收答題卡……”

這是第三次響起考試結束的播報。

程默卻感覺，好像在夢中聽到過無數次。

嚴肅清晰的普通話提示音，好像青春散場的鐘聲，又好像青春開場的鈴聲。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少年，前往下一段旅程。

無數次播報，無數次出發，程默好像從來沒有耐心聽完最后一句。

考試結束的最后一句話，提示音最后一句話，此時此刻，在少年耳畔響起。

“祝大家好運！”

在那一瞬間，程默猝不及防地想出來了。

“制造葡萄酒的過程中，要將溫度控制在18°——25°。”

他知道了答案，卻沒有了答題的機會，要交卷了。

空只值1分。

程默不缺這1分，少1分無關緊要。這種事，每個人都會碰到，明明只差一點就能做到，就差一點。

失去的也不多，只有一點。

這就好像某些東西，注定要失去，一些遺憾，必然會發生。有的選擇題，最開始選了B，后面改成了C。

改的時候，覺得C是對的。

可是，答案出來，發現最開始B才是對的。

要是放不下，就會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

“為什么要改？”

“要是當時不改就好了。”

“為什么？”

到底是為什么？

因為，錯過了答案很遺憾，真的很遺憾，很后悔，很想挽回卻沒有機會。因為放不下，忘不掉，舍不得，留不住，得不到。

可答案意義啊，時光沒法倒流啊。

這樣的錯誤依舊會出現。

雨依舊沒有下。

夏蓉依舊站在大榕樹下。

程默走過去，問：“在等我？”

“等你和我對答案。”

“行。你要對，就對吧。”

夏蓉的記性很好。她把每一道題的答案都復述了出來。

程默的記性也很好。他記得每一道題。他按照夏蓉平常理綜的成績，控制著自己的答案，給了她一個讓她高興的成績。

程默每點一次頭，每說一次“對”。

夏蓉眼里的不安就會散去幾分，就好像水霧被清風吹散了，光慢慢照進來。

她小心地的，難以察覺的，走得離程默近了一點點。

他們沒有很近，就維持著普通同學講話的距離。

風輕輕吹動，葉的影子在他們身上斑斕的移動，空氣濕潤又悶熱。少女白皙的臉摸起來黏黏的，臉頰被熱紅了。

程默溫柔地說：“你猜對了。就是選C。”

“我居然猜對了。”夏蓉欣喜地笑了，眉眼彎彎，輕聲說：“我從不相信運氣的。我運氣特別差，玩‘剪刀、石頭、布’總是輸。寫不出來的題，也猜不對。”

“這次，你猜對了。”

“我和你說——我數學落下的分，被理綜挽回來了。”

“嗯。”

“我和你說——可能是命運吧——”

“怎么了？”程默看著少女的眼睛，追問。

夏蓉語調輕松：“說不準，我們都考上了京大。到時候，一起去看未名湖吧。”

“好。”程默沒有反駁，順著她的話說。

……

夏蓉很久都沒和人說與成績無關的事了。

夏蓉沒和別人聊過對未來的暢想。

她一個人想了好多，好多。

在等雨下的時候，程默陪在她身邊，聽她說了好多，好多。

她好像一只受驚的流浪貓，怕被雨打濕，躲在屋檐下，安心地躺下來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考場空了。

夏蓉發現周圍沒有考生了。

她知道不能再說了，即便還有好多話沒說完，也不能再說了。我們只是普通同學關系而已……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包“999感冒靈”遞給程默，嬌聲說：“給你。”

“啊？”程默茫然地把深綠色的“999感冒靈”拿到手上。

“這兩天下雨，很容易感冒的。你喝一包‘999’感冒靈，可以預防感冒。你知道的吧……感冒會影響考試狀態的。”

“好。多謝。”

程默把“999感冒靈”放進口袋里。

他不會喝。

以后，真感冒了，他會喝。

他對她說：“我教你一個玩‘剪刀、石頭、布’的方法。雖然沒法必勝，但是會提高你的勝率。”

“什么辦法？這游戲不是純靠運氣嗎？”

“不是。”

“我和你說。以后，你再和別人玩‘剪刀、石頭、布’，就出他上局出過的。比如，他上局出‘剪刀’，你就出‘剪刀’。”

“那和你玩呢？”

“你不能和我一起玩‘剪刀石頭布’。因為，我也用這個技巧。你找我，我們會陷入無限死循環。”

“哦，好像是這個道理……”

此時，程默不會想到，他用這個技巧，給自己設下了好多年解不開的難題。

夏蓉想不到。

未來，她親自編織程默的無限死循環。

她與他，不靠近，不遠離，拿不起，放不下，好多好多年。

沒有考生的考場，空空蕩蕩的，有些寂寞的樣子。下午兩點，又熱鬧了起來。

一個又一個考位被考生填滿，他們坐在考場上，參加高考最后一門英語科目考試。

考最后一門，和考第一門的感覺截然不同。

到最后，大多數人已經什么都不想了。

只想考完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