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試結束前五分鐘，幾乎所有考生都答完題了。他們大部分人在檢查，但是幾乎沒一個人能檢查得進去。

有的甚至一個單詞的意思都看不懂了。

好多人只會檢查答題卡有沒有涂錯。

要是涂錯了，心率會瞬間飆升到每分鐘一百九十下。擦掉改對的時候，手不停抖。

高考最后一刻，17：00整，高頻、連貫的“叮——”聲響起。

持續15秒。

同步廣播指令響起。

“考試時間到，請全體考生立刻停止答題！”

“放下筆，將試卷、答題卡、草稿紙按順序整理好，雙手離開桌面，坐在原位等候收卷。”

十年寒窗，在此刻落下句號。

寫滿的錯題本，沒考好的試卷，男生的寸頭，女生的短發，為了學習不去吃午飯的過去，黑板上的橫幅“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都變成過去……

出考場，外頭很亂。

大榕樹下沒有夏蓉。

考完了，一切都結束了，她不想再對答案了。她逃似的離去了，不想遇見任何認識她的人，她想躲在角落里。

什么都不想思考。

此時此刻，她什么都無力改變。

塵埃落定。

快要下雨了，高考考完了，路上好多人，人潮不停洶涌著。邢露越過人潮，看見她偷偷喜歡了三年的少年。

他走在她前面。

她沒有加快步伐，也舍不得走慢一步。

太陽花開在花壇中間，和她一樣，等雨滴。

他走過大榕樹下，她走過大榕樹下。

他看見校門口，她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出了校門口。他就走了。

不知何時能在人潮與他相遇？

邢露和他之間，隔了好多人，隔了好遠，遠到她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的背影，看見他的校服外套被風灌滿了。

遠到她沒有力氣跨過去的距離。

邢露笑著，對他的背影。

在好多少年中間，說出她的秘密。

站在他不會聽見的距離。

“程默，我高一就喜歡上你了。”

“我覺得你好聰明。”

“分班的時候，我特別害怕不能和你再分在一起。我告訴你，當時我猜對了7道選擇題，才分到了1班。”

“能和你一個班，我好高興。”

“如果，我早點告訴你，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你喜歡我，該有多好。”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

“我喜歡你，你不知道……”

風擦過少年的側臉。

他不走了。

即便，他只聽見風的聲音。

恍惚間，程默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東西，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邢露站在人群中間。

她淚流滿面。

他等她走過來，說了一句對高中女同學的關心。

“沒考好？”

“不是。”

“那是什么？”

“沒什么——高考考完了，太開心了。我真的好開心。”邢露哭著笑了，抓緊程默的手臂，又放開了。

她一哭一停。

“我就是太高興了——你不高興嗎？高中畢業了，再也不用去上學了。多好啊。”

少女哭紅了眼睛，淚水滾落。

她用一雙美麗的桃花眼水盈盈，淚汪汪，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程默無聲嘆息，說：“高考考完了，結束了。”

她把高考看得太重要，和夏蓉一樣。但是，這個年紀的少年都把高考看得很重要，把高考成績當作決定命運的東西。

考完了，他們有刑滿釋放的感覺，可以理解。

邢露看著他，言不由衷。

“再也不用上晚自習，再也不用跑操，你再也不用給我講數學題了。”

“嗯。”

雨柔柔的落下來，冰冰涼涼的。

程默撐起一把大紅傘，邢露在他傘下。

邢露退后一步，撐開自己的透明傘，啞聲說：“我帶了傘，謝謝。”

“行。”

他們沒有再說話，走在彼此不近不遠的距離。每一次，邢露問程默數學題，他們就隔著這么遠的距離。

每一次，邢露只敢靠的離他這么近。

“程默。”邢露輕聲說。

“怎么了？”

“沒什么，我有話想和你說。但話到嘴邊，忘了。”

“正常。”

走出校門只需要3分鐘，180秒，他們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要分別了。分別的時候，程默依舊什么都不知道。

自尊心像棉花塞住了嘴巴，讓遺憾寫滿青春的每一頁。

女生要矜持的，都是男生先表白吧。

女生表白被拒絕的話，很丟臉的。

他和夏蓉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大家說要是他們都考上京大，真是神仙眷侶。

我的喜歡算什么。

我告訴他，一定會被拒絕的。

我的暗戀，在他們的兩情相悅之間，多么可笑啊……

紅霞逐漸漫卷天邊，校門口有好多人，邢露對程默說了一聲“再見”，與他分別。

有話沒說完，就幻想著有一天能再見。

程默下意識回了她一聲：“再見。”

高考結束后，還能坐大巴回學校拿一趟東西，還能回學校把沒帶走的書、練習冊、試卷帶走。

也可以不回去。

不回去的話，第二天，清潔工會把所有東西都扔進垃圾桶。

程默沒什么留戀的東西。

他沒有回去。

夏蓉回了學校，把剩下沒帶走的試卷帶走。

邢露也回了學校。她的數學練習冊、錯題本、試卷上有程默的筆跡。她想帶走。

夏蓉抱著試卷走出教室，邢露空著手走進教室。

她們迎面相遇。

走廊上，教室里都亂哄哄的，燈光是白色的。

邢露叫住夏蓉，說：“我好羨慕你。”

夏蓉自嘲地勾起紅唇，昂起下巴，輕聲說了句。

“我有什么好羨慕的，我沒什么好羨慕的。”

她以為年級第一過得就開心嗎？她是覺得我就很喜歡高考，高考完我就很得意，會幸福嗎？

我有什么好羨慕的。

我好羨慕邢露有很多好朋友，有溫暖的家。

夏蓉偏頭看著邢露，輕聲說：“我也羨慕你。”

“啊？”邢露詫異地看著她。

夏蓉沒回答，抱著試卷走了。

那天晚上，夏蓉想一定要睡個昏天黑地，但花了很久才睡著。

她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6點25分，夏蓉醒了。

生物鐘鬧醒了疲倦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