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到日暮黃昏，忍到快上晚自習(xí)，夏蓉還是沒等到自己的試卷。忍到了極限。走到另一個教室，走到程默課桌前，抱臂看著他。

“我的試卷，你有看見嗎？”

“在我這。我抄一下你的作文，老師叫的。”

程默沒抬頭，照著她的作文，繼續(xù)抄寫。

“你——你覺得我的作文寫得好嗎？”

程默看了眼林嫣給夏蓉打的分。

59分，差1分滿分。

這么高的得分，肯定好。

程默又抄了一句，順便答道：“顯然。”

“那當(dāng)然！”夏蓉嘴角上揚，杏眸彎彎，好像一只被順毛摸了的小花貓。

她站在程默旁邊，仔細打量著他，小白鞋踩在程默課桌的底欄上。校褲上移，露出白嫩的腳踝。

什么話也不說，笑得很得意。

怎么說呢？

抄她作文的可是程默啊。

程默愿意把她的作文抄下來學(xué)習(xí)，老師叫程默抄她的作文。

這是對她才華的巨大肯定。

別人抄她作文，她沒這種感覺。程默不同。程默的才華是她認可的。他抄，就好像教皇向國王臣服，多滿足征服欲啊。

程默覺得她站在眼前，一句話不說有些怪。但是，他習(xí)慣了，夏蓉一直都有些怪。

見多了，見怪不怪。

“你是不是覺得我才華橫溢呀？”

程默玩味地笑了，抬頭看著她，看著她發(fā)亮的杏眸，上翹的唇角，好像看見一只搖尾巴的小花貓。

他溫聲細語地說：“是啊。你是我見過，作文寫得最好的人了。”

“夏蓉同學(xué)，才華橫溢。”

“其實也還好啦。還差1分滿分。”夏蓉被夸得笑顏燦爛，臉頰都紅了起來，摸著熱熱的，燙燙的。

她看著程默，嬌聲說：“我告訴你，自我第一次寫作文起，就是年級第一。怎么樣，我厲害吧？”

“厲害。”

“其實也還好啦。我覺得我寫得一般。那個——既然你覺得我的作文寫得這么好的話，那這張試卷，送給你了。”夏蓉語氣輕快。

“不用。我抄完了，你拿走。”

程默不想聽她念經(jīng)，加快抄的速度，用狂草抄，正好抄完最后一句，把試卷遞過去。

夏蓉尷尬地站在原地，漲紅了臉。

她知道剛才自己得意忘形了，接過試卷，局促地走開了。

走到教室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看見程默正低著頭寫算些什么。

好像，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他是坐在臺下漫不經(jīng)心的觀眾，傲慢地俯視著她。

這讓夏蓉很不爽。

忽然間，她不厭煩程默暗戀自己了，他的暗戀，就像他的臣服。

她喜歡的不是他喜歡她。

而是，他低頭。

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人人都只記得第一名。在分數(shù)排名的競爭中，夏蓉已經(jīng)和程默比了三年。

她習(xí)慣了與他比較，一較高下。

而且，半期考試后，程默就像吃了仙丹一樣。原來，他數(shù)學(xué)考145分左右，現(xiàn)在只考過滿分150分。

理綜也是，一次比一次逼近滿分。

平時測驗中，程默拿到的最高分是理綜295分。

至于英語，程默在小測中拿到過一次滿分150分，最低考過147分。

高三的測驗很頻繁，幾乎每天都能聽見老師說：“第一，程默；第二，夏蓉”。

這樣也挺好。

原來，夏蓉還想和程默比。

現(xiàn)在直接放棄了。

和怪物有什么好比的。

至于語文，語文上面他倆的分差太大，每次發(fā)試卷，林嫣都會感慨：“和原來一樣，夏蓉是第一。程默啊——你要是有夏蓉一半語感，就不至于連一百分都難考。”

每次楊勝紅開班會的時候，他倆的名字總是連在一起出現(xiàn)。

這就像注定糾纏的緣分。

在旁人看來，是天定良緣。這對邢露來說，是一種折磨。

她和他倆是一個班的，每天都會看著他倆靠得那樣近。每次，她都會難受，但是人家的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邢露只能不停在心里祝福他們。

祝福他們，百年好合。

不過，好在馬上要高考了，作業(yè)那么多。睡覺都得擠時間。她沒時間待在憂傷里。

她要抓緊時間寫作業(yè)。

掛在黑板上的倒計時一天比一天減少，他們一天一天的走向別離。可是，少年們像是感覺不到別離似的。

馬上要高考了，現(xiàn)在要努力。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考上好大學(xué)，什么都會好的，到時候前程似錦，飛黃騰達啊。

少年們的眼里看不見別離。

程默感覺到了別離。

他是整個教室里，唯一一個清晰地感覺到別離的人。

高三（1）班有45位同學(xué)。

高考后，再也聚不齊了。

即便，后來組織聚會，也不會有原來大家一起坐在教室里的感覺了。

17年后，程默再次回到高三，再次與高三告別。

他忽然懂了一句詩。

一句為了考試硬背下來的詩。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誰會想念高三啊，誰會舍不得高三啊，那時候題那么多，天天累得瞌睡，怎么會舍不得高三呢？

因為，這時候，大家都青春啊。

每個人都相信未來有無限可能，都想找一個心愛的人白頭偕老，都相信自己是國家棟梁。

程默把相機背來學(xué)校。

把教室里看見美麗的晚霞，拍下來。

把教室里的大家，拍下來。

拍照的時候，很有趣，女生們會擺好造型，挽著好友的手，把自己最青春靚麗的樣子留下來。

男生就千奇百怪了，和兄弟一起拍丑照的，還有跑到講臺上模仿楊勝紅的。

他們微弓著身子，拿著水杯假裝是楊勝紅的保溫杯，沉聲道：“這個就是經(jīng)典的錯誤，標準的零分。”

一教室哄堂大笑。

除了程默想記錄這些美好的瞬間，學(xué)校也想記錄美好的瞬間。

學(xué)生一屆又一屆的離開，學(xué)校一直都在。

他們是博藝中學(xué)高2009屆畢業(yè)生，之前還有高2008屆畢業(yè)生，還有高2007屆畢業(yè)生。

未來，還會有2010屆，2011屆，2012屆……

有人青春不再，有人正在青春。

博藝中學(xué)年年都在，以后可以回來，他們正在離開。博藝中學(xué)有個傳統(tǒng)，每一屆到最后都會拍攝“班級紀錄片”。

請攝像團隊的錢，從班費里出，每個人收300元。

周華沒交錢，拍攝的時候留在班上上自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