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俯瞰著一片人，握緊右拳，舉到太陽穴，朗聲道：“請全體同學跟我一起，右手握拳，高舉過肩，跟我莊嚴宣誓！”

好似只用了一秒，好像沒到一秒。

所有人都握緊右拳，高舉過肩，好像戰士一樣。

夏蓉筆直地站著，宣誓：

“在這個神圣的時刻，我們以青春的名義莊嚴宣誓?！?

“百日沖刺，分秒必爭！”

“百日沖刺，分秒必爭！”眾人齊聲宣誓。

“挑戰極限，超越自我！”

“挑戰極限，超越自我！”眾人齊聲宣誓。

“我們一定不讓父母的辛勞白費，一定不讓母校的期望落空！”

說完這句話，夏蓉知道自己徹底成為一個木偶人了，悲傷地笑了，用無數的嘴巴用嘹亮的聲音喊出：

“我們一定不讓父母的辛勞白費，一定不讓母校的期望落空！”

夏蓉笑著，宣誓：“我要考上京大！——宣誓人：高三（1）班夏蓉！”

說完，她就聽見臺下傳來密密麻麻的夢想。

“我要考上西師！——宣誓……周……”

“……華政……宣誓人：張俊”

“我要考上……宣誓人……”

夢想交織纏繞在一起，擠進夏蓉的耳朵里，她什么也聽不清楚了，心臟猛烈地跳動，卻感覺不到心臟的存在。

她不冷，不熱，不累，不困了，血沸騰了。

這就是百日誓師大會要達到的目的吧……

雨停了，陽光透過烏云灑下來，很快就會光芒萬丈了。就好像少年們的宣誓感天動地，天地要給予他們無限的幸福和快樂了。

教室里，程默泡了紅燒牛肉方便面吃，看著周華送給他的《斗破蒼穹》。

剛才證出來一個性質，費腦啊。

得吃點泡面補補，看點爽文提神。

濃郁地紅燒牛肉方便面的香味飄散到課桌，教室，門外。

程默暢快地吃著泡面，看著《斗破》蕭炎上云嵐宗，打雞血的百日誓師大會結束了，夏蓉在前面帶隊走回教室。

程默端著還冒著熱氣的泡面湯走出教室，迎面撞上了帶隊回來的夏蓉。

夏蓉的眼睛瞪圓了，看他就像外星人。

“不愧是默神，吊??！”人群中一個激動的男聲傳來。

跟在隊伍后面，卡在四樓拐角的楊勝紅朝上看去，視線被前面的學生擋住了。

程默面不改色地轉身，走向盥洗室，不急不緩地喝了一口泡面湯。

他也不是渴，只是嘴巴有點寂寞。

教室里，紅燒牛肉泡面的香味還在，與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格格不入。

楊勝紅聞到味道，心火猛地竄上來，吼道：“哪個躲在教室吃泡面！”

“這個時候，還吃得下去！”

“其他班的同學進我們班，吃的。”程默從容地教室后門走進來，說。

好多同學轉頭看著程默坐回座位。

但沒人揭穿他。

首先，只有小學生，才愛打小報告。

而且，他是班主任的心肝。

另一個班主任的心肝夏蓉看了看程默，又看了看老師，欲言又止，話憋在心里難受極了。

楊勝紅再問：“知道是哪個班的，叫什么嗎？”

“沒見過?！背棠稹?

楊勝紅沒再追問下去，心火平息下去。管他是哪個班的，事不出在我班就好。

一般情況下，一班除了成績問題，沒有問題。

周華朝程默擠眉弄眼道：“想不到啊，書呆子也開竅了?！?

“正常。”程默拿出草稿紙繼續推證明。

周華瞥了一眼，看見是數學，不懂。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藏在課桌底下的《斗羅大陸》漫畫。

楊勝紅拿出一套金色星形的便利貼，讓夏蓉給每個同學發一張。

“你們在便利貼上寫上自己的姓名，和高考目標。寫完，貼到夢想墻上?！?

所謂的夢想墻，就是用KT板做成的云朵形狀的展示牌，貼在教室后面的白漆墻上。

為了搶一個好位置，夏蓉撕下第一張便利貼，從口袋里拿出筆，用狂草寫下：

“夏蓉——目標：700分——京大”

她快步走到教室后面，把屬于自己的星星便利貼貼在了夢想墻的最高點，正中間。

然后，再發剩下的星星便利貼。

老師和同學都知道，都沒說什么，都默認了。

他們知道，夏蓉就是這樣的人。

她一直都很爭強好勝。

夏蓉的臉色一點得意的神色都沒有，但又很精神的樣子。從主席臺上下來后，她覺得心臟有些冷，又跳得比平?？?。

發完便利貼，她就坐回座位上寫數學壓軸題了。

程默拿著便利貼觀察了一會兒。

上次，他參加這種有儀式感的活動，還是上次給本科畢業生寫畢業贈言的時候。

當時，學院發的也是星星便利貼。

程默只寫了一句話，年年都是這一句話。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雖然，他語文不好，但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當代數學，所有靠靈光乍現做出來的東西，已經被做盡了。要想推進領先目前科技幾百年的學科發展，就得靠堅韌不拔。

數學要選拔的，培養出的人才就是堅韌不拔的人。

證不出來就一直證，直到證出來為止。

管它想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大不了一輩子。

比起這樣的偉大而有意義的事業，高考無非就是一場選拔應試考試。本來也沒什么印象。

原來高考，他考了大概六百七八十分吧。

具體幾分忘了。

本科，程默錄的工大工科實驗班（數理類），大二專業分流時選專業選了數學與應用數學。

后來，他以專業第三名的成績保研，通過了京大夏令營，去了京大數院。

在那里，程默一度懷疑自己是個智障。

一個勤奮刻苦的智障。

后來，他選擇被保送到折大讀博，拜入國內算子理論做得最好的黃林華教授門下。

期間去德國交流了兩年讀博后，跟著已故的數學家希爾伯特的弟子克萊因做不變子空間猜想。

他見到了“無窮維巨人”希爾伯特的手稿。

數學的浪漫在于研究者能給研究出來的重要成果冠名。

如，希爾伯特空間，希爾伯特基定理等。

這樣的浪漫勝過世界任何功名利祿。

這樣的浪漫，意味著，希爾伯特與真理一同永垂不朽。

任何決心獻身給純理論科研的人，早不把功名利祿放在眼里，搏的是與真理一同，永垂不朽。

程默就是這樣的人。

這就是他的夢想。這才是他該寫出來貼到夢想墻上的東西。

而非所謂的“高考成績和目標院?！?。

程默筆力遒勁地寫下夢想，走向夢想墻。

淺藍的云朵上滿是星星。正中央卻還空著，像是沒人敢貼似的。

程默的星星，落在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