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上，張軍板著臉，一言不發。田麗拉了拉他的手，哀求道：“哥，我知道錯了，下次我一定聽你的話，你別生氣了好嗎？”張軍冷冷地說：“我生氣有什么用？我是怕你惹出大事，你想想吧，等會兒怎么把錢還給人家？”那個出租車司機好奇地插話道：“喂，你們在說什么呀？什么還錢不還錢的？是不是你們撿到錢了，想還給人家？”張軍和田麗都沒搭話，那個司機又在自言自語：“這年頭，撿到的就是自己的，你們要還給人家，不是傻瓜嗎？” 張軍略帶譏諷地說：“這么說，乘客忘在你車上的東西，你是從來不還的嘍？我怎么聽人說，出租車是城市文明的一個窗口呢？”

車到了第一人民醫院門前的停車場，張軍和田麗先后下了車，張軍付了車費，出租車司機說道：“座位上還有你們的東西呢。”張軍對田麗說道：“你把那肯德基拿上。”又笑著對司機說道：“對啊，乘客忘記東西，不管多少，都應當提醒一下，這才是好的哥嘛！”說得那個司機的臉都有點紅了，關上車門，一溜煙地開走了。

倆人正要往門診大廳走去，田麗一拉張軍的襯衫：“哥，有警車！”果然，門診大廳前，停著一輛110警車。田麗問道：“可能那個老太報警了，哥，怎么辦？”張軍說道：“既然來了，當然要進去了。那個錢包呢？你給我，我來去還。”田麗面對著墻，拉了一下裙褲的腰，快速地從裙褲內袋，取出用紅色塑料薄膜袋包得嚴嚴實實的錢。張軍塞進褲袋，對田麗說道：“你在外面等我，不要進去了，現場可能有人會認出你。”田麗說道：“好的，可你認得那個老太嗎？”張軍說道：“你放心，我不會還錯人的。”田麗說道：“哥，那你注意安全。”

張軍走進醫院的門診大廳，發現中間圍著幾十個人，一個六十歲多歲的婦女，頭發花白，神情哀傷，癱坐在地上，有幾個女人勸她起來，她死活不肯。兩名警察手里捧著記事本，在詢問圍觀者，默默地記錄著。張軍挨過去時，聽到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人在說：“現在的小偷太猖狂了，也太缺德了！真得好好治治！”還有人在說：“是啊，聽說這個好婆的老公得了胃癌，正在化療階段，她自己也有病，照顧老公累壞了，老毛病復發了，正想過來檢查，沒想到錢被人偷了，真可憐！”有人隨聲附和：“是啊，真可憐！偷這種生病人的錢，會有報應的！”

張軍的心里一陣揪緊，他沒想到，小麗居然對這樣一個老太下手，真是太殘忍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就是一個人人喊打的賊！可是，面對茫然無助的弱者，自己也常常會伸出援助之手，自己偷來的一筆筆不光彩的錢，也曾流到希望工程和報上看到的一些貧困家庭，社會上的捐助活動，自己也從不吝嗇，雖然那些錢本不是自己的，但如此借花獻佛，多少也讓自己的心里，得到一點安慰。此刻，面對門診大廳里那么多的人，還有警察，張軍知道，不可能直截了當地把錢還給那位奶奶，他轉了一圈，看到了大廳角落里的那臺自動取款機，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辦法。

張軍在樓外的報刊亭上買了一份報紙，又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二千元錢，走進了位于走廊邊的公共衛生間。在衛生間里，他假裝要大便，進了封閉式的隔斷間，把門關好，從褲袋里掏出了小麗交給自己的八千塊錢，迅速把那個塑料薄膜袋扯掉，扔在了便池里，放水沖掉了。接著，把自己剛取的兩千塊錢，和那八千塊一起，用一張報紙包起來，折疊成錢幣大小的紙包，放進了口袋。余下的報紙，就留給下一個光顧者做手紙吧。

張軍回到了大廳，走上前去，看到那位奶奶依然坐在地上，神情呆滯，臉上依稀還留著淚痕。張軍擠過人群，蹲在那位奶奶的跟前，雙手攙扶著她，輕輕說道：“奶奶，我先扶您站起來，好嗎？地上涼，很容易得風濕病的。”那位婦女瞪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雙腳移動了一下，嘴里忽然“哎喲”叫了出來。張軍明白了，一定是她坐在地上時間久了，雙腳有點麻木了。張軍雙手撩起了她單薄的褲腳，輕輕在她的小腿肚、腳踝和腳背上，來回地按摩。那位婦女想把腳抽回來，張軍握著不放，依然埋頭給她輕輕地按摩著。旁邊的人沒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在問：“這是誰呀？這是你的兒子還是孫子啊？好孝順啊！有這樣的小輩，真是好福氣啊！”那位婦女沒有回答，一副既舒服又疑惑的神情。

張軍按摩了七八分鐘，看看差不多了，就說道：“奶奶，您再試試。”這回，張軍小心地扶著她的腰，這位婦女慢慢地站了起來。張軍見她站穩了，就從褲兜里掏出紙包，放到她的手上，笑著說道：“奶奶，您不用太傷心，身體要緊，這個送給您，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沒等她反應過來，就飛快地穿過人群，跑出了門診大廳。

看到張軍出來，正在狼吞虎咽吃雞腿的田麗，連忙迎上來，焦急地說：“哥，怎么樣？”張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匆匆往前走，一邊說道：“別廢話，回去再說！我們快走，快叫出租車！”田麗扔掉吃剩下的半只雞腿，和張軍鉆進一輛出租車。車開出一小段路后，田麗忍不住問道：“哥，我等你老半天了，錢還掉了嗎？”張軍給她使了個眼色，厲聲道：“你怎么那么喜歡多管閑事？你給我閉嘴！”那個警惕性很高的司機，正支棱起耳朵聽他們講話，田麗識相地緘口不語。

那位婦女滿腹狐疑地打開了紙包，眾人一陣驚呼：“啊？這么多錢！”有人在說：“真看不出來，那個小伙子年紀輕輕的，心腸這么好，真是個好人哪！”兩個年輕的警察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邊上有人提醒道：“快去問問那個好心人叫什么名字吧！”兩名警察和幾個圍觀者，緊跟著跑出大廳一看，剛才那個做好事不留名的神秘小伙，早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