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三晉結盟談何容易？

一旦魏國再敗于齊，歷史還是會回到它原本該走的路上去。那么幾年后張儀入秦，天下勢必進入到合縱連橫的階段。

合縱抗秦？熊槐其實是很悲觀的。

在魏赫看來，“合縱”聯盟的根基是極其薄弱的，它屢屢失敗的根本原因，在于聯盟內部、特別是三晉之間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他們之間的歷史積怨和現實利益沖突，使得他們往往更害怕身邊的盟友，而不是遠方的秦國。韓國和魏國地處抗秦第一線，本應是合縱最堅定的支持者，但它們卻常常在聯盟和秦國之間搖擺，企圖通過出賣盟友來換取自身的暫時安全，將禍水引向對方。

合縱的失敗，其實本質上是一場心理上的失敗。三晉以及其他東方國家的君主，無法克服短視的、局部的利益考量，去應對一個長期的、根本性的生存威脅。他們陷入了一個地緣政治規模的“囚徒困境”：雖然共同抵抗秦國是最佳的集體策略，但對于任何一個國家來說，背叛聯盟、與秦國單獨媾和，似乎又是風險更小、收益更快的短期選擇。這種心理上的脆弱性，被秦國利用得淋漓盡致，最終導致合縱聯盟一次又一次地瓦解。

魏赫還沒自大到能像張儀、蘇秦那樣，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關東君王一同抗秦，他甚至都沒有信心能夠說服老爺子不倒向秦國。

所以在魏赫的心中，這一戰必不能輸給齊國。唯有如此，魏國才能保留一些希望。

魏赫始終認為，秦國是魏國最大的威脅，所以他早早地提出來“秦國威脅論”，以讓白圭這些有識之士認識到這一點。

白圭沉吟片刻，問道：“三晉內斗、魏與齊楚斗，給了秦人變法的喘息之機。我揣測公子之意，當先與趙、韓、齊、楚合，而后全力弱秦，待消除秦人威脅之后再移兵東向？”

魏赫搖頭道：“然正如上將軍龐涓所言，我王戰略東移已是定策，切難更改。”

“然依公子之意，秦亦不可不防。我東與齊爭河濟，西與秦爭河西，東西各有強敵，非合三晉之力而不能也！”白圭嘆道。

“說到底，總是要聯合三晉。”魏赫嘆道。他心中不禁埋怨，早知如此何必分晉？

魏赫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倘若三晉再次歸一，不就能解決三晉內斗不能一致對外的問題嗎？

可是，三晉怎么有機會歸一？沒有任何一個諸侯會坐視三晉歸一，而歸一同樣是內斗的過程，秦、齊兩國趁虛而入是必然的。

戰國之初完成滅國的只有韓國，被滅的是鄭國。鄭國地處天下之中，是連接南北、溝通東西的戰略要地。這樣一個國家被滅亡，卻似乎沒有激起任何水花，鄭國那是因為韓國時機把握地非常精準。

東方的齊國，此時剛剛完成“田氏代齊”，這樣一個新生的政權當務之急是安內，要穩固政權，消滅殘余的舊勢力。

春秋時百年晉楚之爭，爭的其實就是鄭國，但此時的楚國在楚悼王死后陷入內亂，根本無力北上。

西方的秦國對外的注意力幾乎都在河西之地，根本沒有心思理會距離遙遠且有韓國相隔的，也跟秦國沒有關系的鄭國。

當是時，最有可能干涉韓國滅鄭的只有魏與趙。

而就在前一年，三家才剛剛將晉室最后的土地瓜分完畢，正是結盟利益最大化的時候，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計較太多。

那時的魏國已經開始進軍河濟，與齊國時有紛爭，需要韓國為其分擔來自楚國和秦國的壓力，避免多線作戰。所以在不威脅其霸權地位的情況下，對于強大一些的韓國自然樂見其成。

而趙國一方面有北方胡戎的壓力，一方面更為提防魏國的威脅，自然也不會得罪韓國這個盟友。

況且鄭國大部分時間以來幾乎都是晉國的附庸，韓國滅鄭也算是三晉內部事情，魏國與趙國都不干涉，外部諸侯就更沒有干涉的理由。

于是，韓國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窗口期，奇跡般的吞并了鄭國，并將都城從陽翟遷到了新鄭。

但是，魏國已經沒有了這個窗口期。秦國經過十幾年的變法已經強大起來，隨時準備進入河西，齊國與楚國也都與魏國有一戰之力。

即便沒有這些外部勢力，魏國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三晉歸一，那也要傾舉國之力，更不應說還有強敵環伺。

魏赫搖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說到三晉結盟，四人又都沉默起來。

伐韓已經是板上釘釘，誰也阻擋不了，三晉之間的裂痕即將進一步擴大。

魏赫看著眾人說道：“三晉結盟乃長計，我定會盡力而為。眼下卻是要保證伐韓之戰不能有失，至于以后如何重鑄三晉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話說到這里，白圭三人算是徹底為魏赫所折服。

公叔白舉杯邀酒，“不料赫弟藏拙至此，為兄著實汗顏！”說完掩去尷尬，滿飲一杯。

魏赫笑著滿飲一杯。這世上沒有人真正了解自己，即便是今日所現驚人，他們見識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放下酒爵，魏赫笑道：“日久見人心。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今日相聚暢談天下，諸君甚合吾心，愿與諸君結為至交，共甘苦共患難，建立大魏霸業！”

“為大魏！”眾人舉杯共飲。

“赫弟對楚辭亦有涉獵？”同樣是好文之人，公叔白被這一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而吸引。

“楚辭別具一格，迥異于中原文化，讀來甚是有味。要了解楚人，最好莫過于研究荊楚文化，齊、秦、趙、韓亦如是，諸君以為然否？”

白圭也說道：“兵法有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白圭受教！”

魏赫又看向公叔白，“兄可知情報對戰爭之重要？”

公叔白點點頭。

魏赫又問：“兄可知何種方法獲取情報最快？”

公叔白低頭沉吟片刻，突然抬頭眼中有光，他高聲道：“經商！”

魏赫贊賞地看著公叔白，回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