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白圭起身告辭。

他面有憂色地望著外面的雨水，說道：“實在放心不下水渠，酒亦飲之無味，圭且告罪離去，公子與諸位盡興！”

魏赫本欲言與之同去，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因為他怕可能會讓白圭誤以為自己是去視察他的工作而引起不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點點頭道：“白兄且去，他日再聚！”

百圭向眾人拱手告了個罪，轉身匆匆離去。

他們三人也沒了再喝下去的興致。魏赫打算離去，卻被公叔白拉住。

“方才所言...行商與收集情報”，公叔白嘿嘿一笑，“我看你似有成策，說來讓兄參謀一下！”

魏赫看著公叔白，認真地問道：“兄果真欲做那商賈，行走天下？”

公叔白亦面色肅然地點點頭，“我欲效仿管仲、范蠡！”

“以商經國，兄長好志向！”魏赫贊道，他這才知道公叔白并非只想做一名商賈而已，自己也是小看了他，他又問道：“衛鞅在秦國行耕戰，重農抑商，十年而成強國，天下有目共睹。兄長卻欲反其道而行，何也？”

“齊桓用管仲，九和諸侯，稱霸天下；越王勾踐用范蠡，臥薪嘗膽，終滅吳國。富國強兵成霸業，非只重農抑商而！秦，西僻之國，素少與東方諸侯通商，重農乃不得已耳。魏則不同，河濟天下之中，南北東西之要道，有山川河澤之利，不重商賈，豈非暴殄天物？”

說得倒也頭頭是道，魏赫趕緊送上一個大拇指。

公叔白、公孫曜、白圭，這三人都是有才能之人，魏赫不禁想到，這三人是否能夠成為自己勢力班底的基礎呢？

想到這里，魏赫決定送給公叔白一個大禮包。他問道：“兄長既欲經商，可有門道？”

公叔白略顯尷尬，“呃，正籌謀之！前幾日與白圭坐談，其言‘人棄我取，人取我予’，兄且不得要領?！?

“市中某貨乏人問津，價趨下，即乘時收之；及眾皆競購，價必騰踴，則速沽之。兄以為然否？”

公叔白聞言大喜，他雙手重重拍在魏赫肩頭，將其拍了個趔趄，卻渾然不覺，只是興奮道：“弟一言驚醒夢中人，吾知之矣！”

魏赫聞言想笑，你知道啥呀，你還不如我知道的多！

到了這個時候，魏赫也算看出來了，公叔白經商的優勢就是一腔熱血以及引經據典，真讓他干點實際的，就差一些火候。不過魏赫也相信，有白圭在背后為他出謀劃策，公叔白也不是沒有可能干成這件事。

變法的目的是什么？

富國強兵！

富國強兵需要什么？

錢！

李悝變法的經濟核心是“盡地利之教”，大力發展推廣農業技術，以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增加國家收入。

齊國的強大源于自齊桓公、管仲時期便留下來的“官山海”政策，國家壟斷鹽、鐵等戰略資源。

秦國商鞅變法同樣是為了富國強兵，也需要錢。但其所謂的“重農抑商”，抑的什么商？

它抑制的是只是私商，目的是為發展官商。

曾經只有官商。西周時期便有“工商食官”制度，手工業者和商賈皆為官府服務，由官府供給食祿，其生產與商業活動并非為了追求私人利潤，而是為了滿足周王室及各級貴族的消費和國家需求。

在“工商食官”體系下，不存在一個獨立的、以追求利潤為目標的商人階層。通過將青銅等關鍵物資的生產和流通牢牢掌握在手中，周王室能夠有效防止地方勢力或個人通過商業積累財富，從而挑戰中央權威。

但是這種高度集中的經濟模式，其有效運作依賴于一個強大而穩定的中央政權。當西周后期，隨著周幽王時期朝政混亂，王室權威衰落，諸侯離心，中央政府維持“工商食官”這一龐大體系的能力必然隨之減弱。

平王東遷之后，隨著周天子勢力的急劇衰弱，西周時期“工商食官”的壟斷格局被徹底打破。原本依附于官府的手工業者和商人紛紛走向市場，私營手工業和私商在各國大量涌現，成為一股新興的社會經濟力量。

私商的大量涌現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逆勢而行遲早出問題。這也是魏赫不會效仿衛鞅的重要一點。

而且公叔氏自公叔痤之后，在朝中幾乎沒有太大的影響力，魏赫也不虞其坐大不可控。

魏赫又道：“弟有一技，可助兄成就天下巨賈！”

公叔白聽得眉開眼笑，他拉住魏赫衣袖急道：“兄洗耳恭聽，弟快快道來！”

公孫曜跟著二人進了廳堂，他看著魏赫挺拔的身影，內心同樣激昂不已。公子赫今日所展露的才華是他所不敢想的，到現在他都以為似在夢中。

先言大勢，又言變法，再后言商，如此博學多才，天下間少有！尊這樣的人為君上，公孫曜只感覺自己先前所遭受的苦難都不值一提。

三人重新落座，公叔白突又起身，親自為魏赫斟酒，而后與其同案而坐。

“兄今日對弟刮目相看！弟有何本事，且一一展露！”

看公叔白急不可耐的樣子，魏赫忍住笑說道：“兄說笑了！弟哪里有甚本事，無非是平日里多想一想罷了。弟這一技得之于異人，亦未實操，故亦不知能否成功，一切全看兄長！”

“弟莫謙虛，兄長信你！”

“兄長不覺得字書于竹簡之上，頗不易攜帶？”

公叔白眼前一亮，激昂道：“何止！竹簡制作殊為不易，選竹、制簡、殺青、編聯，最后還要刻書。弟若有便捷之法，必將恩澤于天下之士人！”

這倒是不假。

“此技名為造紙術，此物名為紙。其色或黃或白，其狀薄如蟬翼，書墨于其上，裝訂成冊，極易便攜。還有極重要一點，世間許多孤本因此可保存下來。亦將有越來越多的士人將文化傳播。”

“紙？造紙術？”公叔白震驚地看著魏赫，半晌之后才喃喃問道：“弟欲授造紙術？”

魏赫笑著點點頭，“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