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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反水

就在這時,內室簾子被猛地從里面掀開。

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氣,如同實質的浪潮般撲了出來。

臉色煞白的小丫頭端著一個盛滿血水、還漂浮著不明穢物的銅盆,踉蹌著出來。

康遠瑞的目光下意識地追著那刺目的血色一瞥——

昏暗的燈光下,隱約可見內室榻上那個身影的輪廓。

章燕婷蜷縮在那里,頭發散亂如枯草,貼在汗水涔涔的蠟黃臉頰上,嘴唇干裂毫無血色。

最觸目驚心的是她身下的褥子——一大片已經變得暗紅發黑、仍舊微微濡濕的污跡。

“嘔……”康遠瑞喉頭猛地一緊,胃里一陣劇烈翻騰。

什么嬌媚可人、溫順如兔的婷姨娘?眼前只有一灘散發著腐臭的污血和垂死的掙扎。

他幾乎是本能地倒退一步,嫌惡地皺緊了眉頭。

他的目光凌厲如刀,猛地掃過地上跪著的幾個靜心院奴仆,聲音如同裹著冰碴子:

“混賬東西。一群沒用的廢物。平日里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弄成這副鬼樣子?都該拖出去打死。”

這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廳內本就屏息的奴仆們更是瑟瑟發抖,如同風中的鵪鶉。

“侯爺息怒。”章梓涵適時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妾身知曉侯爺心痛,可這靜心院上下,日常份例用度,從不敢稍有克扣,一應所需,皆是上好的。怎么偏偏就……”

她微微蹙眉,似有萬分不解和憂慮,目光從內室的血污上收回,落在地上匍匐的龐嬤嬤身上,再滑過旁邊一個嚇得抖如篩糠、名叫秋萍的二等丫鬟身上。

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推斷,“定是這起子伺候的人不經心。玩忽職守,甚至背主犯上。”

“不。侯爺明鑒。奴婢冤枉啊。夫人她血口噴人!”龐嬤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她看到了侯爺眼底那抹對血污的嫌惡,更看到了他此刻對章梓涵那份近乎本能的偏袒。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心臟。

栽在夫人手里,她今天不死也得脫層皮。

康遠瑞怒火正熾,不耐煩地斷喝一聲:“拖出去。兩個刁奴,各打三十大板。讓她們知道知道規矩。”

幾個如狼似虎的護院立刻上前。

冰冷的雨水從龐嬤嬤臉上滑落。

棍子。三十大板。她這把老骨頭哪里熬得住?

“侯爺。侯爺開恩。老奴冤枉。老奴伺候姑娘十幾年。忠心天地可鑒啊侯爺。”

龐嬤嬤絕望地嘶喊,一邊哭嚎一邊將磕頭如搗蒜,“不是老奴。另有隱情。是……是有人存心要害死婷姨娘啊,侯爺。”

章梓涵冷冷地看著她,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毒刺:“哦?既然忠心耿耿,那婷姨娘是如何被你伺候到如此光景?若非你貼身伺候之人瀆職,還能有誰?”

龐嬤嬤渾身巨震。瞬間明白了章梓涵的用意——這是逼她攀咬別人。

攀咬誰?夏歡。

那個蠢女人。

活命要緊。

龐嬤嬤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抬頭,臉上涕淚橫流,卻陡然指向主院的方向,聲音因為恐懼和急切而尖銳變調:“是夏姨娘!是主院的夏歡那個賤人。”

廳堂里瞬間死寂。

連正要動手拖人的護院都頓住了。

章梓涵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目光冷如寒潭。

龐嬤嬤豁出去了,語速快得像倒豆子:“是她。就是她。今兒個快晌午的時候,夏姨娘就帶著人耀武揚威地到我們靜心院來了。她根本沒把姨娘放在眼里。口口聲聲說姨娘就是個下賤胚子,跟她說句話都是施舍。說她現在才是侯爺心尖上的人,整個侯府都攥在她手心。她還說……”

龐嬤嬤深吸一口氣,模仿著夏歡那種輕蔑中帶著刻毒的語調:

“‘章燕婷,你肚子里的玩意兒是什么東西?也敢指望借著侯爺的恩寵扶正?侯爺連章梓涵那女人都不要了,更何況你生出的賤種。識相點的,趁早跟著我,把那章氏賤人踩下去。你那副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出身,還想養個小侯爺出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秋萍渾身一個激靈,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連滾帶爬地撲到康遠瑞腳下,帶著哭腔顫聲附和:“是。是真的侯爺。夏姨娘就是這么說的。她當時那語氣,簡直恨不得把姨娘生吞活剝了。姨娘氣得當場就說不出話,捂著肚子臉色煞白。要不是奴婢們攔著,她當時就要氣暈過去。回來就見了紅。侯爺……姨娘是被夏姨娘生生給氣成這樣的啊。”

她的話半真半假,涕淚橫流,倒添了幾分凄慘。

康遠瑞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如同凝冰的鉛水。

“夏歡”。

“下賤胚子”。

“庶女出身”。

“肚子里的玩意兒”。

還有剛才在主院……那個女人像藤蔓般纏上來阻擋他的嬌哼……

所有零散的碎片在瞬間被串聯。

“賤人。”康遠瑞的胸腔劇烈起伏,雙目頃刻間被暴怒燒得赤紅。他猛地一腳踢翻了旁邊取暖的炭盆。

火星四濺。

“你們兩個。”他指著還跪在地上的龐嬤嬤和秋萍,聲音如同淬了毒火的滾油,“滾去主院。立刻,馬上,把那個賤婦夏歡給我拖過來!立刻!”

冰冷的命令砸在地上,帶著毀天滅地的戾氣。

……

“砰!”

靜心院冰冷濕滑的青石廊下,主院那扇厚重的雕花門被兩扇沉重的破板夾撞得轟然碎裂。

斷裂的插銷木頭碎屑混合著夜雨,濺入溫暖如春的內室。

簾帳低垂的繡榻上,夏歡睡得正沉。

芙蓉錦被下的肩臂如暖玉生輝,臉上還帶著殘存的美夢緋紅。

驟然灌入的冷風雨氣讓她在暖香中蹙眉翻身,半夢半醒間呢喃:“嗯……哪個找死的……”

后面的話被噎回了喉嚨。

兩團龐大黑影如同惡鬼般撲到床前,粗糙冰涼的爪子帶著污黑的泥水,沒有絲毫客氣,鐵鉗般左右扼住她的胳膊,死命將她從被窩里猛地拽起。

“啊——!!!”夏歡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劃破了主院死寂的雨夜。

絲滑的錦被滑落在地,肌膚驟然暴露在濕冷的空氣里,被風雨刺得激起一片寒栗。

“放開我!狗東西!我是侯爺的人!誰敢……”她掙扎如離水的魚,身軀驚恐地扭動,驚怒羞憤的尖叫被雨水灌回。

龐嬤嬤那張腫眼泡下墜的胖臉近在咫尺,臉上是豁出去的戾氣和某種報復的快意。她根本不給夏歡罵人的機會,將一件不知從哪個角落扯下來的下人素色舊單褂子,胡亂劈頭蓋臉地往夏歡身上一兜。

秋萍則從另一側死命架住夏歡滑膩的臂膀,冰冷的指尖幾乎要摳進皮肉里。

兩個粗壯婦人根本不管,她們一個抓住一邊胳膊,像拖一扇待宰的肉豬,毫不憐惜地將驚惶尖叫的夏歡踉蹌著拖了出去!

“架走!”龐嬤嬤嘶啞的聲音在風雨里含混不清。

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鋼針瞬間刺滿夏歡全身。

她凍得牙齒咯咯作響,溫軟的身軀在寒風中劇烈地篩糠般抖起來。

刺骨的冷意混著被當眾剝皮羞辱的恐懼讓她幾近崩潰!

“侯爺……侯爺救命……唔……你們會死……放開……”她拼命想掙扎,頭發沾著雨水泥漿糊在臉上,單褂子被撕扯得斜滑開,狼狽不堪。

卻被龐、秋二人下了死力氣鉗制,拖拽著踏過主院花園冰冷的泥濘花徑,直奔燈火通明的靜心院!

燈光刺眼。

夏歡哆嗦著抬起頭,濕透的單褂子黏膩地裹在身上,凍得青白的臉上糊著淚痕血污。

甫一抬頭,撞入眼簾的便是康遠瑞鐵青陰沉得能滴下水的臉。

那雙鷹隼般的利眼里,沒有了絲毫她熟悉的溫存寵愛,只有冰封的怒海,和濃得化不開的厭憎!

鼻端猛地鉆進一股濃郁到發腥的血氣!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那道剛剛掀開的簾子縫隙——里面的景象讓她的瞳孔驟然縮緊,胃里一陣抽搐。

榻上那個面色灰敗如同死去的身影,身下那一大片恐怖的、濡濕暗紅的污漬。

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挨了一記重錘!

夏歡瞬間明白了。

婷姨娘小產了!

龐嬤嬤反水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淹沒了全身!

夏歡渾身劇震,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連滾帶爬,用最快的速度撲爬到康遠瑞腳下。

“侯爺!冤枉!侯爺饒命!妾身冤枉啊!”她聲淚俱下,聲音嘶啞發顫,“妾身今早的確是去了靜心院!可妾身全是因為感念當年章家對妾身的些許恩情,心里還記掛著同為章家出來的姐妹!所以才忍不住去‘關心’了婷姨娘幾句啊侯爺!”

她猛力地磕著頭,烏發凌亂地貼著青磚,“誰知道龐嬤嬤,秋萍,那兩個喪盡天良的賤奴!肯定是她們沒伺候好姨娘,才把責任推到妾身身上!她們污蔑!她們要逼死妾身啊,侯爺!”

康遠瑞緊抿的唇線下,那股暴戾的怒意似乎在這梨花帶雨的哭訴中微微滯了一下。

夏歡的眼淚流得如此真切,哭訴的“情理”也并非全無可能。他緊握的拳頭略微松了松,眼神掠過那張沾著污跡卻也依舊難掩絕色的臉龐,心頭那點憐惜本能地動了一下。

夏歡感覺到頭頂那冰冷的視線似乎松動了一絲縫隙,立刻抬起頭。

她哭得淚眼婆娑,半邊臉朝向康遠瑞,刻意將被打的右臉在晦暗的燈影下避開視線。

“侯爺……您想想……要是妾身真的……真的存心要去氣壞妹妹的身子……那妹妹她……她怎么會有力氣打妾身?!”

她猛地提高音調,帶著泣血的委屈和自傷!

“打你?”康遠瑞眉頭立刻又鎖緊起來,目光銳利地掃過夏歡臉上、脖頸上——燈光雖然不算明亮,但那哭得紅腫的眼圈下、露出的額角和半邊臉頰似乎光滑依舊,并無明顯傷痕。

“什么打?傷在何處?”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眼前這副楚楚可憐,讓他既心煩意亂,又無法全然忽視。

“侯爺不信……”夏歡的聲音陡然帶上一種近乎絕望的哭腔,身體微微后傾,像是被這質疑傷透了心。

她緩慢地抬起一只沾著泥水的手,微微顫抖著伸向自己濕漉漉的鬢邊。

堂屋里死一般寂靜。

連章梓涵冰冷的目光也靜靜凝視著這一幕。窗外的雨聲淅瀝瀝,更襯得這寂靜沉重。

夏歡纖細的手指撩起一縷黏在鬢角的濕發,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滯緩,將那被雨水和淚水浸透的頭發輕輕撥開,露出隱藏在濃密發根之下的光潔面頰——

在昏黃光影交錯下,那半片本應白皙的臉頰肌膚上,赫然是兩道微微凸起、甚至滲著血絲的紫紅色棱子。

清晰的五指印痕從顴骨一直延伸到耳際,紅腫發亮!在白皙的臉龐和濡濕的黑發對比下,觸目驚心。

“啊!”有人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

康遠瑞的瞳孔驟然收縮。

“嘶……”他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是這……婷妹妹賞給妾身的……”夏歡淚水滾落得更加洶涌,抽噎著幾乎說不下去,渾身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凋零,“妾身身份低微……惹不起正經主子……除了忍下這口氣……妾身還能怎么辦?連叫都不敢叫啊侯爺……”

她凄楚欲絕地將臉頰輕輕貼向康遠瑞的袍角,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

康遠瑞臉上的寒冰終于裂開了一道難以掩飾的縫隙。

他看到那清晰的掌痕,想到夏歡平日里在他身下的婉轉承歡、柔媚入骨,一股偏袒油然而生。

他伸手,似乎想去碰觸那紅腫的臉頰:“起來說話……”

一聲清冷、突兀又平靜的嗤笑聲,帶著雪水澆過的涼意,瞬間貫穿這虛偽的溫情。

是章梓涵。

她依舊穩穩地坐在那張鋪著厚緞墊的交椅上,臉上沒有絲毫同情或憐憫,只有一種近乎洞悉的漠然。

“打你?”章梓涵的聲音不高,清晰得如同珠落玉盤,帶著一絲不掩飾的嘲諷,“夏姨娘好利落的手筆。臉上這傷,留了快一日了吧?這么清楚明白的印子。不知情的,還當你是專門留著給侯爺來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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