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依舊纏綿,灰白霧氣如同垂死的巨獸,在破廟與槐林之間沉重地喘息。祀醫法師并未走遠,而是在廟后一處被風雨侵蝕得搖搖欲墜的殘破土地廟前停下。
“噗通!噗通!”
虎哥和羅飛被他隨手一甩,重重摔在冰冷、布滿苔蘚和碎瓦礫的地面上。碧綠的“探病儺絲”依舊連接著他們的后頸,如同提線木偶的絲線。
祀醫法師手一招,懸浮的皮鼓無聲落于掌中。儺面上悲憫肅穆的表情在昏暗中顯得格外詭異。枯瘦的食指對著鼓面中央的藥壺浮雕輕輕一叩。
“咚!”
一聲沉悶的鼓音,并非之前的安魂或控魂,而是帶著一種尖銳的、直刺靈魂深處的痛楚!隨著鼓音,連接虎哥羅飛的碧綠儺絲驟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將整片區域映的慘綠。
“呃啊啊啊——!!!”慘叫聲被無形扼住,扭曲變形。虎哥和羅飛全身血管如活蚯蚓鉆動,口吐白沫。
“說。”祀醫法師的聲音透過儺面傳出,沙啞、冰冷,不帶一絲情感,與之前的“悲憫醫者”判若兩人。“那個叫劉漢的流民,現在如何?廟里發生了什么?”他根本不在意林中慘案的具體過程,只關心那個“病患”的狀態。
“他……他回來了!”虎哥在劇痛中擠出破碎字句,“在……在柴房!昏死……像個活死人!可……可他的影子!影子會說話!還……還讓我們別再去林子……邪……”他語無倫次。
“影子說話?”祀醫法師儺面下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明顯波動,驚疑中帶著強烈的興趣。“活死人……影子發聲……”他低聲咀嚼,枯手不停的摩挲鼓邊。這完全顛覆了他對這具“儺胚”的預判!前日種下的“引魂釘”本該讓其魂魄離體成為一具空殼,怎會如此?
一絲混雜不安與貪婪的探究欲洶涌而起。這異變的價值,或許遠超想象!
“法師饒……”羅飛哀求聲微弱。
“死人才能守住這個秘密。”冰冷嗤笑響起。
枯手猛地握緊!
“嗡——!”皮鼓尖鳴!鼓面藥壺儺面猙獰如鬼口!碧綠儺絲爆成刺目血光!
“不——!!!”嘶吼戛然而止!
虎哥頭顱連同凸起的血肉儺面如同被吸干般塌陷干癟!羅飛全身龜裂,爆射出無數金絲狀血線,舞動剎那便化為灰黑粉末滲入泥濘,只余衣物空殼和濃烈焦糊腥甜。
碧綠玉石流轉,吸盡殘穢。枯手一揮,痕跡盡消。
祀醫法師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鎖定破廟柴房。那里沉睡著超出他理解的“奇物”。他不再掩飾,氣息陰冷如毒蛇,收起皮鼓,悄無聲息潛向破廟。
柴房門虛掩,吱呀作響。他鬼魅般滑入。
柴草堆上,劉漢仰躺,濕衣貼身,面色死白,呼吸微不可察。但祀醫法師儺面下的“視界”中,一股微弱卻精純古老的氣息,如沉睡火山蟄伏其體內深處!與他所知的“引魂儺”邪力截然不同,帶著無上威嚴,讓他眉心碧玉悸動!
“果然……”枯瘦手指抬起,數縷凝練如活物的碧綠儺絲在指尖扭動,蘊含探查侵蝕之力,緩緩刺向劉漢眉心。
就在儺絲即將觸及劉漢冰冷皮膚的剎那——
異變陡生!
劉漢身下那片因微弱星光而顯得格外濃重的影子,毫無征兆地蠕動起來!如同粘稠的、深不見底的墨潭!那片陰影瞬間脫離了地面的束縛,猛地向上隆起!并非簡單的形狀變化,而是形成了一張模糊、巨大、邊緣不斷扭曲波動的深淵巨口!無聲地吞噬了那幾縷刺來的碧綠儺絲!
祀醫法師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晰感覺到自己附著在儺絲上的力量、神念,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那詭異的影口吞噬、切斷!那感覺,如同將手伸進了冰冷的、連光都能湮滅的虛無!
與此同時!
“咚!!!”
一聲沉悶、悠遠、仿佛來自無盡深淵的搏動聲,猛地從劉漢的胸膛深處炸響!如同遠古青銅巨鐘被無形巨錘敲擊!聲音響起的瞬間,整個柴房凝固!
“噗!”被影口吞噬的儺絲殘余部分寸寸斷裂湮滅!
一股沛然莫御、蘊含滔天殺伐的恐怖意志,透過劉漢的身體和那片詭異的影子,冰冷地看了一眼祀醫法師!
“呃啊!”祀醫法師如遭重錘!儺面下痛哼出聲,佝僂身形猛地向后踉蹌,“哐當”一聲重重撞在門板上!眉心碧玉光芒爆閃,隨即劇烈明滅,仿佛風中殘燭!儺面下的驚駭與恐懼再也無法掩飾!
那是什么?!那詭異的影子!那古老到令人窒息的心跳!這絕非“引魂儺”反噬!這力量層次……遠超他的認知!
柴草堆上,劉漢依舊昏迷。但那片吞噬了儺絲的陰影緩緩平復下去,重新化作地面上普通的影子,只是那濃黑似乎更深沉了些。無形的冰冷威壓彌漫柴房,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兇物睜開了眼睛。
祀醫法師捂著劇震的胸口,儺面下的目光瘋狂閃爍。貪婪的火焰被澆上冰冷的恐懼。這具身體是絕世寶藏,更是致命深淵!
他死死盯著昏迷的劉漢,更盯著那片看似平靜、卻剛剛展露了恐怖獠牙的影子。
得到他,得到這具身體!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已經卡在這境界很久了,這一定是偉大的儺神給予他的契機。
法師手一翻,皮鼓就出現在了掌上,向天上一丟,雙手開始快速的施展儺戲手法,儺面額頭的寶石綠光大作,將整個柴房映照地慘綠。
皮鼓飄在法師頭頂,“咚咚咚”,它自己響了起來,而且鼓聲越來越急促。
“咚!”
伴隨著皮鼓的最后一聲,法師的雙手動作也戛然而止。
“呼!”法師沉重的喘了一口氣,“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具身軀。”
就在法師再次將要動手之際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輕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法師一驚,轉過身發現一個身著破舊袈裟的老和尚正站在院子里,一臉慈悲。
“施主莫要再造殺孽。”
“和尚,你可知我是誰?確定要管我的事?確定能管我的事?小心自己性命不保!”
本來法師是想殺掉他,但是轉念一想,能夠悄無聲息的接近自己恐怕實力也不容小覷,在這關鍵時刻他可不愿節外生枝,讓這和尚速速離開才是上策。
“貧僧不知你是誰,也不想知道。貧僧只知道此時此刻不能再讓施主妄造殺孽了。
“臭和尚,給你臉了是吧!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