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銀冠之重
- 從斬魔積善開始受祿長生
- 崔云樓
- 2088字
- 2025-06-07 20:00:00
吳池澤嘴上告罪,腳下卻是一步也沒有邁開。
就像是一個純粹的享受者,享受將制度規章玩弄于股掌之上,揉捏人心的扭曲快感的極端陰暗之人。
他伸手想要取下柳觀腰間佩刀,口里喃喃道:
“官刀造價不過三兩六錢,那方縣衙的府庫里不是藏著千把百把的,竟然叫我的八百兩銀子全都折在了這般大路貨色上。柳觀,要是那日在城東門樓之下,我留下轉圜余地,不對你趕盡殺絕,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旋即他灑脫一笑,自問自答道:“一定不會。即便是我一子落錯滿盤皆輸的現在,依然可以在你面前暢所欲言,換個地方又是世事如棋局局新。柳觀,可是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注定是不可能長久的。”
他雙眸迸射出挑釁寒光:“今天的余符毫,也許就是明日的柳觀,希望等我座師在京斡旋成功,將來老夫外放山陽郡的時候,你還在神策府里斬妖除魔。”
“待到那時,少不得要請你千里奔襲無生腹地,見見白蓮教的真正坐教長老,而不是余符毫這樣的旁支廢物,讓老夫長長眼,瞧瞧你是不是真的勇毅過人的天才武夫!”
像是觸發了什么不該提及的關鍵詞,又像是壓抑的情緒超過了某種峰值,恰好有人悄悄炸裂了情緒的堤壩。
倏然間,高座主位的那個英武女子,吳池澤不曾見過的生面孔,忽然移步行至柳觀和吳池澤之間。
尊貴而年輕的紫極司司員,吳池澤未曾見過面的。
她眼神淡漠地俯視著吳池澤,用幾乎和他一樣的語氣訊問道:
“你就是吳池澤?”
吳先生愣了一下,從沒有想過有人會在這座遠離權力中樞的邊陲小鎮,用這樣上位者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不錯,沒請教您是?”
秦靜庵并沒有答話,而是用冷峻的鳳目看了一眼寧相乾,像是極其沒有耐心的武人。
或者是覺得多和他廢一句話都會忍不住作嘔。
寧相乾是什么人精?
哪還能看不出秦靜庵幾乎是開誠布公的心意?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悄悄擦去了手心的冷汗,咬咬牙換上一副生冷的鐵青面孔,立馬心領神會地轉頭看向吳池澤:
“你自恃有吏部錄名在冊的舉人身份,篤定尋常人不敢對你出手,出手就是要站在天下士林學子和致仕士紳的對立面?是也不是?”
吳池澤不悅地皺起川字眉看著眼前這個低賤商人打扮的人。
他不認識秦靜庵,卻是識得平日里只知道點頭哈腰和做東請客的富豪寧相乾的。
“你是哪科的進士,敢和我這樣說話?士農工商,有你一個賤民商賈議論清流士大夫內部問題的份兒嗎?”
寧相乾嘿地一笑,字字珠璣地緊逼不舍,厲聲問道:
“你自以為背靠京師的座師,又有知縣口供作保,穩穩能全身而退。即便是江州巡查使和江州布政使,也不會強行與你為難,必然能在這一級就放你離去。神策府既是賣你個面子,也是少做無用功,減輕他們自己的負擔。是也不是?”
吳池澤眼角余光看見了高坐著的蔡永安忽然露出了看戲一樣的表情。
驟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預感,沒由來地眼皮一陣抽動。
沒理由啊?
他怎么敢這樣跟我說話?
是狗仗人勢?
仗的是誰的勢?她究竟是誰?
自始至終,秦靜庵都沒有再看過他第二眼。
寧相乾話音落地的同時,秦靜庵掀開黑袍下的翡翠玉帶,從懷中抽取銀冠,電光石火之間已經完成了裝束的更換。
她三指并攏立于肩側,瞳孔虛影倒映出無窮高處的天穹,如同神明化身般淡漠而高渺肅穆的語調,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如同焚燒檄文禱告上蒼的宗教領袖。
吳池澤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他當然認得銀冠和翡翠帶,那是紫極司昭示身份和權威的最有力證明。
秦靜庵的話語,不,更像是宣判,簡短而有力:
“以晉帝授予的無上權力,”
“革除爾曹吏部功名。”
“伙同白蓮妖眾,藐視天子王權,依晉律當斬!”
柳觀只看到秦靜庵的手指閃動了一下。
他就立馬聽到了吳池澤膝蓋撞擊青石板的聲音。
只見這只老狐貍跪倒在地,脖間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立刻涌出熱血。
他的嘴角不斷抽搐,用從不屬于他的驚慌失措表情直面了死亡。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不敢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一個玩弄規則、篤信權勢的狂徒,在他從未設想的環境下,死在了他所熟悉和篤信的東西上。
如果說把神策府看作是一群武力值遠超普通人的地方常駐守備軍,專職處理妖魔和以白蓮教為代表的秘密結社組織。
那么摘除他們的武力光環之后。
實質上是承擔了捕快和駐兵的雙重職能。
與之相比,紫極司人員則要精簡得多。
受命于天子,擇時便宜行事。
這個籠統而曖昧的模糊教條,就是紫極司的權力統屬地帶。
銀冠在處理白蓮教糾紛時本身就有先斬后奏的權限。
更何況是奮戰一線、生死未卜的秦靜庵,整個江州都聽聞她身中白陽咒術。
吳池澤扯著的虎皮再大,也永遠大不過這一張。
偌大個縣衙高層和養善居沆瀣一氣,這是既定的事實。
神策府沒有以此做文章找吳池澤的麻煩,不代表紫極司不可以。
菜販臉上的法令紋深深皺起,誰都能看出這件事情的棘手。
吏部錄名在冊的官身舉人,你說銷賬就物理銷賬了。
躲犄角旮旯里面把他辦了多好,還非要當著大家的面。
自己一方怎么說也是神策府派來此地的門面。
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可是跑不了要承擔這個責任的。
偏偏叫秦大人是紫極司的銀冠,管又不可能管得動她。
一本子爛賬,兩頭都不好得罪啊。
頭兒蔡永安還一言不發地在那撇茶葉沫子,也不知在搞什么門道。
菜販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卻只能求救似的來到羅統旁邊,壓低聲音訴苦一般:“這可怎么辦?”
羅統雙手抱胸,神色松弛地斜倚在門框上說道:“什么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