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大院里，護院們整齊列陣，個個扎著馬步，擺好拳架。

蔣得柱威風八面地背過手去，罵罵咧咧沒個停歇。

如今他已經是寧家護院教習。

對于具備了一定道德品質和硬實力的人，寧相乾向來是樂意開出好價碼的。

所謂在商言商，柳觀是領教過寧相乾的本事的。

蔣得柱聞聲望去，見到林越秋時卻冷哼一聲：

“為何這么遲才來？是在家領悟始境靈光一現耽擱了？神策府的人很快就要進城交班，你這樣的訓練態度，誤了機會，只怕又是要苦等不知道多少年。”

林越秋抿著紅唇，揉了揉塞滿河蝦面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回，自顧自地到墻角情景的地方耍起了一套刀法路數。

蔣得柱冷冰冰的臉色才稍見緩和，走近了兩步，語重心長道：

“棲霞縣里，以你為首的幾人資質最高，最有機會被神策府招錄門下，可不要浪費了林捕頭交給我的那些束脩。”

林越秋俏臉凝重地應了一聲，隨后一板一眼地擺正姿勢舞起了刀架。

蔣得柱做完了正事，這才興沖沖地跑到柳觀面前，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刀疤像是一條蠕動的肉蟲子。

“來都來了，要不要切磋一下，好教這些憊懶沒勁的后生們知道知道始境的厲害。”

“這...不合適吧？”柳觀害怕打起來束手束腳，可要是完全分開了讓蔣得柱見識到了氣海圓滿的靈犀鐵骨經，那對他的世界觀沖擊會不會太大了？

“嘿嘿，有啥不合適的，這樣，你隨意，我用這兩天鉆研《火貪刀法真解》得出的一點小心得來攻，點到為止，怎么樣？”

“好吧。”

別看蔣得柱人高馬大面帶三分匪氣，做人做事卻有稚子心氣，論起武來更是和個武癡一樣。

也正是這樣的人，才會和小元山那兩位分道揚鑣。

“我的天賦在靈壽觀里是出了名的高，看到了可別太驚訝。”

蔣得柱在墻邊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鬼頭刀，作勢要來攻。

鬼頭刀劈砍之間大開大合，工整得像是畫里走出來的示范動作，配合他略低于常人的沉樁馬步，居然比柳觀耍起來還要像樣幾分。

柳觀邊擋邊退，靠著新學的《步云輕身術》（圓滿）雖然不落下風，卻一直被蔣得柱搶攻占據先機。

心中不禁微微驚詫。

回想起來，自己的刀法完全沒有什么變化，更和步伐心法沒有太多的聯動空間。

連手里的樸刀也更多像是一個噴火引擎，基本上只用來揮出火貪虛風斬。

蔣得柱打到了興頭上，他有心喂招給柳觀看看江湖宗門的實戰經驗底蘊，忽然墊步上前，轉肩撞入柳觀懷中，想要借著甲御術有所成就的靈犀鐵骨一把頂開柳觀。

蔣得柱連后續變招都預想得一清二楚。

要么柳觀體質稍遜，直接被一步頂開五丈遠，倒飛砸進院墻磚石里。

要么柳觀有所防備，那就飛身上前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事情總是出人預料。

他龐然如熊羆般的昂藏鐵骨沖撞之下，柳觀居然滯于原地分毫未動。

一身摧枯拉朽的蠻橫力道像是泥牛入海一樣使在了空處。

反而是自己這個鉆研甲御術有所小成的靈壽觀弟子被彈開了半步。

蔣得柱瞪圓了兩眼，略顯迷茫地看著巋然不動的柳觀。

“你身上之前明明沒有淬體之法的底子啊？”

顯然，這對他的世界觀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

柳觀無奈地一聳肩：“我天生神力啊。”

在場的護院和仆人不少都是棲霞本地人，哪個沒有聽過“刑房柳觀”在歡場流連的傲人戰績？

紛紛都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聞言，蔣得柱跺腳扭頸，重新抖擻了精神，不再計較小小意外，以武癡姿態全情投入下一輪進攻。

他雙手擎著鬼頭刀全力劈下。

刀鋒上微不可查地裹著一層像是油水折射出的藍光，有了些許“虛焰”的雛形。

柳觀反手抽出樸刀斬下，兩人中間綻開一道肉眼可見的火花。

隨后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爆裂響動。

護院們哪里見過始境水平的過招，一時俱是看得呆了。

林越秋的刀也舞到半空停下，心想柳夫子就是這般斬的牛妖鴉魔么？

蔣得柱呲牙咧嘴，得意地抬起下巴：“怎么樣？天賦這一塊手拿把掐了吧？”

柳觀緩緩點點頭。

至少這次交手他是學到東西了，明確地意識到了自己還有的不足。

數值的確是很有魅力，可是也會帶來實操對戰缺乏經驗的問題。

至于說天賦嘛，好像自己突破火貪虛風斬小成足足用了二十多年來著......

想到貫通始境六脈時面板對自己冷嘲熱諷的那一番話，

柳觀今日有了對比，才明確知道自己的天賦到底是個什么水平。

蔣得柱賽后還在頗有宗師風范地指點起了柳觀的小瑕疵：

“你的步法和刀法都算得上高明，卻缺乏將它們統御合一的意識......”

聽得柳觀連連點頭，句句還真都說在了點子上。

兩個人邊說邊走，邁步進了涼亭里還有侍女奉上一口熱茶。

江湖人滿嘴跑火車的特點就原形畢露了，蔣得柱聊起來可以說是天南地北就沒有他不熟悉的。

江州地界，風虎云龍。

白蓮教化整為零，暗中積蓄力量發展的派系復雜，各支各流之間暗流洶涌，元江散人行事磊落，廣布白蓮教義，勢力范圍內妖魔噤聲，可謂是英雄。

江心寺，以天地偉力于江中修筑朝覲大道直通寺中，以便有心禮佛之士出入。廟中名僧弼德，辯機無雙，江州境內罕有能與其禪機交鋒，善名遠播，當然可謂英雄。

江州妖魔橫亙，白蓮妖人肆虐。

迦山鳳翎雕，芝江白玉蛟。

都是素有聲名的積年妖魔大族。

江州的神策府指揮使，鎮守一州十郡，

自是一位封疆英雄。

柳觀摸摸鼻子，他倒是對這種江湖傳說不太感興趣。

江湖故事傳到后面難免會因為民間喜好的浮夸風格和神話色彩變得離奇起來。

什么分海開道，

什么妖魔噤聲，

都是空口無憑，你說飛升月球都行。

他無趣地從袖口翻出個黑不溜秋的圓球擺在桌上。

正在吹胡子侃大山的蔣得柱眼角余光瞥見黑球，忽然僵在原地。

他抹了抹胡子上的唾沫，擦了擦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桌上黿殼清晰可見的烏灰條紋，狀若玄箓。

就像樹木年輪可以彰顯樹齡一樣，

只有百年壽數以上的玄龜大黿才能有此特征。

這等靈物，說不得能讓自家的《靈犀鐵骨經》更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