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璉驚恐的呼號還未落音！

“轟——！”

一聲沉悶的火銃轟鳴，夾雜著鐵器撞擊的密集脆響從西北方向傳來。

王卷之順著聲音看去，那支疑似秦拱明親衛(wèi)的騎隊，在闖營優(yōu)勢騎兵的沖擊下，勉力維持的防御陣型瞬間被撕開一個口子。

“完了……”

王二倒吸一口涼氣：

“這他娘的……怕是扛不過一輪沖鋒了！”

“孫督師！孫督師定在那里！”

癱軟在地的李德化不知哪來的力氣撲到窗邊，不顧儀態(tài)地指著那片戰(zhàn)場：

“救人，王大當家的，快帶人去救督師啊！”

“救人？”

劉璉聞言轉(zhuǎn)頭看著激動的李德化，又看向窗外那如黑色洪流的數(shù)百闖營精騎，以及那苦苦支撐的明軍騎隊：

“公公醒醒吧！看看啊！你睜大眼睛看看啊！”

他顫抖指向那戰(zhàn)場：

“那是闖賊‘三堵墻’的精騎啊，人人披甲馬快刀利，咱們……咱們怎么救，拿什么救？”

劉璉指著自己，又指向屋內(nèi)三十幾個漢子，最后絕望地指向王卷之：

“王大當家的，兄弟們是能打，可你們是步卒，是步卒啊，幾把破弓，幾桿長矛，幾把腰刀？就這點家當，如何去對陣數(shù)百闖賊精騎？”

話到這，他懊惱的猛捶土墻：

“就算我們跑到了又如何，三十幾條腿能擋住幾百條馬腿嗎？神仙難救，這是神仙難救的局面啊……”

李德化被劉璉這一吼，如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從救人心切的狂熱中清醒。

他想起在郟縣大營、在宛城郊野，無數(shù)明軍步卒被闖營騎兵屠戮的慘景……李公公悲呼一聲癱軟在地：

“完了，全完了，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啊，可……可過不去……過不去啊，天殺的闖賊……天要亡我大明啊……”

劉璉頹然靠在墻上，望著窗外那片殺戮場喃喃道：

“神仙難救……神仙難救啊……”

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嘆息，似乎所有人都已預(yù)見了那支騎隊連同大明督師，即將被闖騎徹底吞沒。

屋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李公公壓抑的嗚咽和窗外隱隱傳來的喊殺聲，好似一曲絕望的挽歌。

書生的目光看向了王卷之，他想看看這個一直試圖在絕境中抓住一絲希望的人會怎么做。

王卷之感受著目光，下意識的看向顧正炎。

書生卻迎著他的目光緩慢地搖了搖頭。

王卷之默然一嘆，是啊，遠水難救近火。

縱然他顧正炎手中握有數(shù)千察哈爾精兵，但……鞭長莫及啊。

“額說……”

王二嘆了一聲繼續(xù)道：

“孫瘸子他命該如此，要不咱們就按之前的法子，打著高杰那驢日的名號，趕緊去路邊拉些嚇破了膽的殘兵敗將得了，這渾水蹚不得啊，蹚進去就是個死！”

王卷之聞言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他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修羅場。

他當然知道難，三十步卒對沖數(shù)百精騎，無異于螻蟻撼山。

但他不能退！

不是他王卷之真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不是他自大到能率領(lǐng)這幾十個人上演奇跡。

是因為歷史的浪潮已經(jīng)被徹底改變了方向。

歷史上的多爾袞此刻應(yīng)該在盛京忙著整合權(quán)力清除異己，為他親弟弟多鐸明年大舉南下做準備。

可現(xiàn)實呢？

現(xiàn)實是阿濟格出現(xiàn)在河南，多鐸在宣大附近，豪格也進行了增援……

還有那在孫李決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刻，給予秦軍致命一擊的未知清軍……

南陽之戰(zhàn)提前結(jié)束，意味著明朝最后一點敢于抵抗的精銳被提前掃除。

自己知道的歷史已經(jīng)提前，那……多爾袞的權(quán)力整合會因此加速嗎？多鐸的南下時間會因此大大提前嗎？

原定的“弘光元年”“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會不會以更快的速度更慘烈的方式推到他面前？

王卷之幾乎可以肯定，未來不會再有大玉兒與福臨母子情深的垂簾聽政戲碼，只有多爾袞這個攝政王野心勃勃統(tǒng)合了整個滿清力量。

時間！他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原本想利用孫傳庭這塊招牌，在潰軍和各方勢力的夾縫中爭取壯大自己的機會。

可如今多爾袞的動作如此之快，這意味著他拉隊伍整合力量、爭取北方人心的時間被大大壓縮！

甚至連可能性都變得極其渺茫！

孫傳庭活著對王卷之而言，就代表大明在北方明軍殘部心中的合法性，代表著正統(tǒng)，代表著人心！

沒有孫傳庭，他王卷之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算拉起千軍萬馬，也不過是一個趁亂而起的地方軍閥。

劉璉說的沒錯，沖出去救是送死。

但若不賭，等到多爾袞騰出手來南下，別說這幾條命，整個河南乃至江北，所有不甘心的人，都將被滾滾鐵蹄碾碎！

孫傳庭必須救，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搏一把！

“神仙難救？”

眾人愕然望向突然低聲自語的王卷之，只見其反手將那柄狹長的苗刀從地上拔起：

“老子不是神仙，但老子沖出去縱然九死一生，卻還有一絲生路！”

王卷之環(huán)視屋內(nèi)或驚愕、或不解的臉，聲音陡然拔高：

“想活命的，想跟著老子在這亂世里替漢家兒郎留下點種子的，想要在將來能挺直腰桿站著的，都給老子拿好家伙！”

“劉璉！顧正炎！”

“你二人騎快馬沖到戰(zhàn)場邊，不要靠近廝殺中心，只需沖著那支被圍的騎隊喊，無論喊什么，只需讓他們往這荒村撤就行！”

說著，王卷之沖劉鏈一拜：

“劉把總，值此國難，還請劉把總……”

“某已明白，王大人無須多言！”

劉璉話音剛落，那親軍踏前一步：

“卑職這條命是督師賞的，卑職愿隨二位前去！”

“有種！”

王卷之聞言看向那親兵：

“跟著顧先生，先生就交給你了！”

親兵重重點頭：

“必護先生周全！”

“牛三貫！”

王卷之待其說完立刻看向角落里沉默的刀牌手頭目。

“在！”

“帶著你的人，無論你用什么法子，把那群潰兵往西北方向攆，人越多越好，越亂越好！”

牛三貫瞬間明白其意：

“得令，弟兄們帶上家伙，跟著老子去攪混水！”

“牛崽子！”

“在！”

“帶上你那三個伙頭兵，帶著李公公，把李公公亮出來給老子招人，招那些心中還有最后一點血性，還想像個爺們一樣站著死的漢子，把他們帶回來，老子帶他們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