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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初戰(zhàn)(下)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直如磐石般凝立不動的白鐵骨,猛地爆發(fā)出一聲怒吼,

“開火——!!!”

“轟!!!”

一直死寂的矮墻后,探出了三百支黑洞洞的火銃槍管穩(wěn)穩(wěn)地架設(shè)在半人高的夯土胸墻之上。

明軍營墻內(nèi)炸開三百驚雷,槍口噴射出熾熱的死亡火焰,火光連成一片,硝煙如同白色的巨浪,瞬間從矮墻后噴涌而出,遮蔽了明軍士兵的身影。

“砰砰砰砰砰——!!!”

密集得幾乎沒有間隙的爆響,匯成一股毀滅浪潮,狠狠撞向迎面沖來的緬軍。

這個時代火器都是滑膛槍管,幾十步外便沒了準(zhǔn)頭,加之火繩槍最怕走火,士兵站位都盡量分開,稀稀疏疏。

故此緬軍陣前輪番齊射,看著聲勢駭人,響聲震天,但實際殺傷力卻遠(yuǎn)不如看上去那般要命。

后世燧發(fā)槍排隊槍斃,兩邊互射,在人數(shù)差不多的情況下,就是比拼哪邊能忍得住,越抵近開火,越能把殺傷力放到最大。

百年之后,英法爭奪加拿大,在亞伯拉罕平原決戰(zhàn)。

英將沃爾夫?qū)⒉肯屡懦蓛闪袡M隊,任憑法軍在一百二十步、八十步,六十步距離三次齊射,卻隱忍不發(fā),不做還擊。

就算一成英軍士兵被射殺,自己也中彈負(fù)傷,但他還是強(qiáng)撐著等到法軍走近至四十步,沃爾夫才下令齊射,

短短數(shù)息間,數(shù)發(fā)灼熱鉛彈如鋼鐵風(fēng)暴般掃出,法軍兵士如割麥般撲倒,陣線瞬間土崩瓦解。

英軍憑著一次齊射,就打垮了法軍,奪下加拿大萬里疆域。

這便是滑膛槍時代,將距離壓榨到極限后,那毀滅性的近距離齊射之威。

白鐵骨雖不知道百年之后的經(jīng)典戰(zhàn)例,但沙場老卒直覺讓他深知其中關(guān)竅。

他死死壓住陣腳,仗著有土墻掩護(hù),甚至任憑緬軍走近至二十步位置。

直等到緬兵馬上就要摸到土墻,他才發(fā)令開火。

二十步,這個距離對于火銃來說,已經(jīng)算的上抵臉射擊,正是威力最大、精度最高的殺傷范圍。

沖鋒的緬軍,為了此刻隊形密集得如同沙丁魚罐頭。

三百個火銃手緊緊挨在一起,火力密集,鉛彈組成的金屬風(fēng)暴,朝著緬軍傾瀉。

“噗嗤!噗嗤!噗嗤!”

“呃啊——!”

沖在最前排的緬兵,如被重錘狠狠砸中,藤牌在如此近的火力攢射下,脆弱得如同紙糊。

鉛彈輕易地撕裂了堅韌的藤條和濕牛皮,鉆入血肉之軀,沖在最前的幾十名緬兵,他們身體猛地一震,臉上露出痛苦和驚愕的表情,血花在他們胸前、腹部、面門身體各部綻放。

慘叫聲瞬間蓋過了沖鋒的吶喊,沖勢最猛的前排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地倒下一片,尸體砸在地面上。

這慘烈景象并未能阻止后面緬兵,他們踏著同伴尚在抽搐的身體,嚎叫著繼續(xù)前沖。

這些緬軍是莽白苦心訓(xùn)練出來的,他們都是見過血,打過大戰(zhàn)的勇士。

這個時候,不能停,不能退,只能沖過去。

二十步,只要再沖二十步,就能把長矛捅進(jìn)明軍身體。

火銃打完這一輪,需要漫長的裝填時間,而沖過這二十步只要瞬息,明軍根本來不及完成裝填,勝利就在眼前!

可是,邪門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震耳欲聾的轟鳴尚未完全平息,明軍陣中,那火山噴發(fā)般怒吼,再次炸響。

“轟——!!!”

這一次,不僅僅是密集如爆豆的火銃聲。

“轟隆!轟隆!轟隆——!!!”

六聲沉悶而狂暴的巨響,幾乎與第二波火銃齊射同時爆發(fā),是火炮,明軍陣中那六門一直沉默、被緬軍前鋒將領(lǐng)下意識忽略了的佛朗機(jī)炮,它們被精心布置在營門兩側(cè)的土墻后,炮口早已瞄準(zhǔn)了沖鋒必經(jīng)之路。

火銃鉛彈風(fēng)暴再次傾瀉,幾乎同時,六門佛朗機(jī)炮噴射出的霰彈(小鉛子、碎石、鐵渣混合物),如同六把巨大死亡掃帚,以更恐怖、更狂暴的姿態(tài),狠狠地犁進(jìn)了沖鋒的緬軍隊列。

二十步,這個距離,對于霰彈來說,就是地獄。

“噗噗噗噗噗——!”

霰彈形成的扇面殺傷區(qū)域,瞬間覆蓋了沖鋒隊列,無數(shù)鉛子、碎石、鐵渣,如同地獄刮起的金屬風(fēng)暴,瘋狂地撕裂著脆弱的皮肉。

沖在前排僥幸躲過第一輪火銃齊射的緬兵,此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鐵墻,慘叫聲不瞬間匯聚成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

血肉橫飛,殘肢斷臂伴隨著破碎的藤牌碎片、斷裂木桿四散拋灑,沖鋒的黑色洪流撞上了堅硬的礁石,瞬間凹陷、崩解,隊形被撕裂。

沖在后面的士兵被前面倒下的同伴絆倒,摔作一團(tuán),沖鋒勢頭為之一滯,致命的混亂如瘟疫般蔓延開。

更要命的是,那位一直騎在馬上,極其顯眼的緬軍前鋒將領(lǐng),他的位置位于沖鋒隊列的側(cè)后方,原本相對安全。

然而,當(dāng)明軍第二波火力爆發(fā)時,他前面被一掃而空,瞬間暴露,成為最醒目的靶子。

第三波槍聲又再次響起。

“砰!”一聲并不特別響亮的火銃聲,混雜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

只見那位剛剛還意氣風(fēng)發(fā)的緬軍將領(lǐng),身體猛地一震,他高舉的指揮長刀,“當(dāng)啷”脫手掉落在地。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甲上,一個拇指大小的焦黑孔洞正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發(fā)出什么命令,卻只噴出了一口血沫。

眼中兇光熄滅,身體晃了晃,從馬背上栽落下來,“噗通”砸在血泊中。

主將落馬斃命。

這個景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緬軍前鋒。

明人火器為什么裝填這么快,為什么他們緊挨著,不怕誤燃火藥?

“將軍死了,將軍被打死了。”

混亂中,第一聲帶著哭腔的、充滿恐懼的尖叫響起。

這聲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間傳遍了整個沖鋒隊列,原本就因猛烈打擊而士氣瀕臨崩潰的緬兵,此刻徹底失去了主心骨,恐懼瞬間淹沒了僅存的勇氣。

“敗了,敗了,快跑啊!”

“明人有妖法,火銃會連響。”

“魔鬼,他們是魔鬼!”

凄厲的哭喊、絕望的嚎叫取代了沖鋒的吶喊,幸存的緬兵再也顧不上什么賞格,什么踏平明營,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們驚恐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丟下沉重礙事的長矛和藤牌,甚至推搡著、踐踏著倒在地上哀嚎的同伴,如同炸了窩的馬蜂,向著來路瘋狂潰退,整個沖鋒隊列徹底崩潰,變成了一盤散沙。

就在這時,營門兩側(cè),響起一片急促而尖銳的唿哨聲。

“殺!”

伴隨著震天喊殺聲,一直埋伏在營內(nèi)兩側(cè)的騎兵,猛地從側(cè)翼殺出。

借著下坡沖勢,狠狠地撞入了混亂潰退的緬軍側(cè)翼。

這突如其來的側(cè)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潰退瞬間變成了徹底的潰敗,如同雪崩一般,再也無法遏制。

殘存的緬兵徹底喪失了抵抗的意志,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哭爹喊娘地互相踐踏著,踩著同伴的尸體和傷者的哀嚎,向著江邊灘頭沒命地奔逃。

什么陣型,什么建制,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整個明軍營前,留下了一片狼藉的修羅場。

橫七豎八的尸體,散落一地的斷矛、破碎的藤牌,還有數(shù)百名在血泊泥濘中翻滾、呻吟、哀嚎的傷兵。

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味、泥土的腥氣,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彌漫在江岸上空。

營內(nèi),一直緊張得幾乎要窒息的馬吉翔,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逆轉(zhuǎn)驚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

他指著矮墻外那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又看看身邊臉色依舊凝重卻明顯松了口氣的顧言,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尖利失真:

“顧大人,神了,真是神了!這火銃怎么能打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密?如同潑水一般。

還有那炮,打得也太是時候了,這白將軍用的什么陣法?從未見過啊!”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剛才絕望瞬間被驚喜所取代。

顧言看著外面狼藉的戰(zhàn)場和倉皇遠(yuǎn)遁的緬軍潰兵,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松弛。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不知何時滲出的冷汗,聲音帶著一絲自豪:“非是白將軍獨(dú)力之功,亦非什么奇陣,此乃集眾人之力,行險一搏。”

他頓了頓,解釋道:“在八莫整備時,我特意請教過那位葡萄牙教官塞瓦爾先生。

他言道,火銃制勝,首在火力爆發(fā),越短時間內(nèi)傾瀉越多火力,便是勝者。

我們?nèi)松伲瑺I門地方又窄小,容不下太多人,如何能打出數(shù)倍于己的聲勢?唯有在‘快’字上做文章!”

他指著矮墻后方,那里并非只有三百名火銃手。

在矮墻后方更深處,靠近營門的地方,還蹲伏著數(shù)百名士兵。

他們都在緊張地忙碌著,有人負(fù)責(zé)從腰間的皮囊里取出定量的火藥包,有人負(fù)責(zé)將鉛彈從皮袋中倒出,有人則拿著長長的木制通條,正飛快地將火藥和鉛彈壓實塞入已經(jīng)清膛完畢的銃管中。

“你看,”顧言指著那些裝填手,“矮墻后,只有三百火銃手專司射擊。

他們的任務(wù),就是安上火繩,瞄準(zhǔn)、放銃,而裝填之事,全部由后方專門的裝填手完成,一人裝藥,一人裝彈,一人壓實,流水作業(yè),又快又準(zhǔn)。

裝填好的火銃,再迅速傳遞到矮墻后的射擊手手中,如此,射擊手無需分心裝填,只需專注于瞄準(zhǔn)擊發(fā),射擊的間隙自然大大縮短。”

他又指了指矮墻后射擊手的位置:“正因射擊手無需裝填,身上沒有背著火藥盒,他們在矮墻后可以排得異常緊密,幾乎是肩并著肩。

不像緬軍火銃手,為避免火繩引燃自己或旁人身上火藥盒,每人之間需留出一人空隙。

我們?nèi)偃她R射,火力密度遠(yuǎn)超同等數(shù)量、需要自行裝填的火銃手,再加上,”

他目光投向營門兩側(cè),“那六門佛朗機(jī)炮,雖然威力不如紅夷大炮,但勝在裝填快,我們準(zhǔn)備了多個預(yù)裝好的子銃,打完一個,立刻換上新的,只需清理母銃余燼,速度遠(yuǎn)超尋常火炮。”

顧言的聲音帶著一絲慶幸:“若非如此‘取巧’,以我們這點(diǎn)微薄之力,如何能擋得住數(shù)千緬軍的猛攻?那厚實的土墻擋得住鉛彈,卻擋不住攀爬的長矛兵,此戰(zhàn),全賴將士用命,亦賴這‘快’字訣和事先的準(zhǔn)備!還有那土墻真是立了大功!”

他心有余悸地看著土墻上那密密麻麻的彈坑。

馬吉翔聽得連連倒吸冷氣,看向那些裝填手,眼神里充滿了敬佩。

他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險之又險,妙之又妙!顧大人深謀遠(yuǎn)慮,白將軍指揮若定,將士們.........將士們都是好樣的!”

他此刻才真正感覺到撿回了一條命。

看著營前那如同屠宰場般的景象,聽著數(shù)百名緬軍傷兵凄厲不絕的哀嚎,顧言眉頭緊鎖。

他沉吟片刻,對身邊一個親兵吩咐道:“去,找一面白旗,綁在長桿上,舉到營墻上去。再找?guī)讉€嗓門大的,對著緬軍那邊喊話。”

親兵不解:“大人?這是?”

顧言沉聲道:“告訴莽白,兩軍交戰(zhàn),死傷難免,然傷者無辜。

請他們派人過來,收斂尸體,救助傷員,我們不會攻擊他們抬人的隊伍。”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就說,此乃人道之舉,無關(guān)戰(zhàn)局,若他們不顧自己傷兵死活,任由其哀嚎至死,寒的也是他們自家士卒之心。”

親兵領(lǐng)命而去,很快,一面簡陋的白旗在彈痕累累的營墻上豎起。

幾個大嗓門的士兵在墻頭對著遠(yuǎn)處緬軍陣地方向,用漢話和簡單的緬語反復(fù)喊話。

南岸緬軍本陣,莽白端坐在一頂華麗的傘蓋之下,前鋒慘敗、將領(lǐng)陣亡的消息已經(jīng)傳來。他看著那面在硝煙中格外刺眼的白旗,聽著隱約傳來的喊話內(nèi)容,眼中怒火升騰,卻硬生生將這股暴戾壓了下去。

身邊眾將垂首屏息,落針可聞,生怕一絲動靜便將大王的滔天怒火引向自身。

“哼。”莽白鼻腔里發(fā)出一聲輕哼,目光緩緩掃過噤若寒蟬的將領(lǐng)們,忽然啞然失笑,“我又不是那等昏聵無知、遷怒于人的庸主,你們何必戰(zhàn)戰(zhàn)兢兢。”

他頓了頓,坦然道:“今日之?dāng)。棕?zé)在我!是本王心急了,小瞧了這伙明軍,以為他們不堪一擊,才下令倉促出陣,致有此失!”

隨即,他臉色一變,冷笑道:“明人真是狡詐,我若應(yīng)了他,派人去拾掇那些傷兵,今日就不能再戰(zhàn),他們就熬過今日了。”

“但我如果不答應(yīng),那豈不顯得本王氣量狹小,涼薄寡恩?寒了底下將士的心,日后誰還肯效死力?這臺階,他給得刁鉆,本王卻不得不踩!”

“傳令下去,派一百人,去把傷員抬回,都用船運(yùn)回阿瓦城,好生救治。陣亡將士的尸體,也一并收斂好,戰(zhàn)后再好好安葬。”

接著,恢復(fù)冷靜,下令道:

“各部聽令,今日不再出擊,都撤回灘頭,收攏潰卒,好好整頓隊伍,等大軍盡數(shù)過河,再一舉碾碎他們。”

很快,一隊赤手空拳的緬軍輔兵,趕著幾架馬車,在明軍士兵目光注視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近戰(zhàn)場,開始收殮尸體,抬走傷者。

營前的哀嚎聲,漸漸被壓抑的哭泣聲所取代。

顧言看著這一幕,心中并無多少勝利喜悅,反而沉甸甸的。

這僅僅是擊退了第一波攻擊,莽白絕不會善罷甘休,更大的風(fēng)暴,還在后面。

“傳令下去!”顧言的聲音恢復(fù)了冷靜,“抓緊時間,救治我方傷員,清點(diǎn)火器。所有人抓緊時間原地休整,喝水進(jìn)食。哨探不得松懈,盯住緬軍,免得他們偷襲。”

剛才的戰(zhàn)術(shù)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出其不意和火器狀態(tài)的完好,下一波攻擊,緬軍必然會做出調(diào)整,時間此刻無比寶貴。

營內(nèi),疲憊不堪的士兵們,在軍官的督促下,拖著沉重的身體,開始執(zhí)行命令。

檢查火銃、清理炮膛、傳遞彈藥和子銃的、給受傷同伴包扎,營地里彌漫著硝煙、血腥、汗水和緊張忙碌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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