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貢山晨霧還沒散盡，段紅璃和顧言就已經(jīng)翻過了第一道山梁。

段紅璃走在前面，攥著一把砍柴刀，時不時劈開擋路荊棘。

“段姑娘，等等我，我不行啦！”顧言咬著牙跟著后面，他身上清兵號衣，早在鉆林子之時，就被樹枝勾成一縷一縷，索性扔了。

他現(xiàn)在上身穿著T恤，山間寒冷，他又剛剛退燒，只能厚著臉皮，找紅璃要了件短袍套在外面，幸好紅璃個子高，他才能勉強穿下，但是配著他的光頭，說不出怪異。

而腳下旅游鞋已經(jīng)破開，露出腳趾。

顧言心在滴血。“N家鞋質量果然不行，在山路上走了兩天就廢了，這可是花了我上千元！”

段紅璃看見顧言實在跟不上，便停了腳步，找了塊干凈地方坐下。

等顧言掙扎著走到，她從懷里掏出半塊干硬蕎麥餅，掰成兩半，遞給顧言一塊。

顧言接過來，嚼了兩口，硬得硌牙，只能就著山泉水咽下去。

“官道不能走，白王爺和清軍才交過手，現(xiàn)在那邊路上清軍到處都是。”紅璃瞇著眼望向前方，“看來真如你所說，清軍要進緬甸，把路封鎖了，免得走漏消息。”

紅璃望著前方彎彎曲曲馬幫小路，“包里鹽和干糧快沒了，我記得前方有村落，我們去找找，如能找到就補充點給養(yǎng)。”

顧言點點頭，沒吭聲。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掌，短矛已經(jīng)把他虎口處磨出血泡。

穿越后這幾天，風餐露宿，他皮膚黑了一個色號，身體明顯瘦下一圈，之前二十年一直沒有完成的減肥計劃，來這里幾日便告成功。

倒是段紅璃，從開始遇到到現(xiàn)在，她始終神采奕奕，沒有顯露一絲疲倦。

他們翻過一道矮坡，前方樹林里傳來低沉說話聲。

紅璃猛地抬手，示意顧言停下。

少女瞇起眼，耳朵微微動了動，隨即壓低聲音：“有人，至少十幾個，帶著兵器。”

悄悄卸下鐵胎弓，手指搭上箭囊。

“誰在那兒？”顧言也抬起手中短矛，壓低聲音朝林子里低聲喊了一聲。

樹林里靜了一瞬，接著傳來樹枝折斷聲響。

一個壯漢鉆了出來，臉上數(shù)道傷疤，手里攥著一把長刀。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衣衫襤褸漢子，有幾個身上還帶著傷，但是個個身手敏捷，不經(jīng)意間就把紅璃他們四周圍住，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廝殺漢。

壯漢瞇著眼打量他們，目光在紅璃手中鐵胎弓上停留了片刻。“你們是誰?從哪來？”

“這位軍爺，”顧言賠著笑，“我們從大理這邊過來，只是路過。”

“在下白鐵骨，鞏昌王座下探軍！”壯漢長嘆一身，“我們前幾天和清軍干了一戰(zhàn)，打輸了，大軍朝茶山撤去，我?guī)е鄠€兄弟，和大軍失散了！”

他身后漢子們騷動起來，有人低聲咒罵，有人抹眼淚。

白鐵骨臉色陰沉：“這幾天清軍到處搜捕，這邊三個寨子，都被他們趁火打劫，全屠了。“他咬著牙，“老人、女人、孩子，一個沒留。”

白鐵骨抹了把臉，聲音低沉：“現(xiàn)在路上清軍殺瘋了，你們兩人撞到清軍，你多半會被割了人頭充戰(zhàn)功，而這個小姑娘被他們抓住就更慘了，你們快回去吧。”

紅璃搖搖頭，聲音平靜，“我們要去緬甸，去阿瓦城，找永歷皇帝！”

壯漢愣了一下，冷笑道：“緬甸？去救那個廢物皇帝？”

“不是救他。“紅璃抬頭，展顏一笑，“是殺韃子，救天下。”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是老天讓我去！”

眾人哄笑起來，一個瘦弱年輕人轉頭看向一個中年男子，笑道：“老周，她是你們千門傳人吧？”

“小小年紀就裝神弄鬼，這可不好！”白鐵骨搖搖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道：“丫頭，你手里拿著什么弓？”

“鐵胎弓。“紅璃沒隱瞞，“我爹留給我。”

“哎呦！”那個年輕人怪笑道，伸手就要去拽，“這種硬弓也是你個小丫頭能拉？別是拿著裝樣子吧！”

他手還沒碰到弓弦，紅璃卻動了，只見她身形一閃，右手擰住年輕人手腕，順勢一帶，年輕人頓時騰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拉不拉得開是我的事，”紅璃拍了拍手，“但是力氣夠揍你了！”

“咳咳...你...”年輕人捂著屁股，臉漲得通紅，半天爬不起來。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幾個人哄笑起來：“黑子，你連個小丫頭都打不過？”

“放屁！”被叫做黑子的年輕人惱羞成怒，掙扎著爬起來，“有本事你們來試試！”

“來，我們比劃比劃。”一個瘦高個不信邪，丟下手里砍刀走上前：“小丫頭，我就不信你這么大力氣。”

他話還沒說完，紅璃已經(jīng)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右手沖拳直擊，瘦高個連忙抬手阻擋，一拳重重轟在他格擋手臂上，瘦高個連退數(shù)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還有誰想試試？”紅璃環(huán)視四周，眼神如刀。

又有三個不信邪漢子同時撲上來，紅璃不退反進，拳出如風，三人接連倒地，竟無一人能接下她一拳。

“邪門！這丫頭看著瘦瘦弱弱，怎么力氣這么大。”

還有幾人想試試，白鐵骨伸手攔下，“夠了！面對一個小丫頭，你們幾個大老爺們一起上，丟不丟人。”

他轉向紅璃，大笑道：“好！好身手！“

說著挽起袖子，“丫頭，咱們比比腕力如何？我保證不會傷到你。”

兩人在樹墩前蹲下，手肘相抵。

隨著一聲令下，白鐵骨額頭青筋暴起，卻見紅璃面不改色，手腕紋絲不動。

僵持片刻后，白鐵骨手臂被緩緩壓倒在樹墩上。

“這次我沒準備好，再來一次！”白鐵骨不信邪，又試了幾次，還是被紅璃輕易壓倒。

眾人這下才服了氣。

“有點邪門啊，老大這力氣放軍中都數(shù)得上號，怎么被一個丫頭輕而易舉給比下去了！”

“老周，你們千門有沒有能把力氣變大秘訣？”有人問那個老周。

老周呸了一口：“我要有這法子，早當將軍了。”

白鐵骨揉著手腕，嘆道：“丫頭，我現(xiàn)在有一半信你了，這力氣真是老天爺所給。我活了半輩子，在軍中和人掰過腕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這么大力氣，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結果出現(xiàn)在你一個小姑娘身上。”

段紅璃說道：“白大叔，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緬甸？”

“丫頭，算了吧。”白鐵骨苦笑，“這天下已經(jīng)是韃子的，不少英雄人物，他們都認輸了，都累了！你一個小丫頭能干什么？”

“那你們在做什么？”顧言在旁問道，“為什么還在和清軍作戰(zhàn)？”

白鐵骨苦笑一聲，“只不過在垂死掙扎罷了，等那天打輸了，被清軍砍下頭就完事拉倒。”

紅璃止住想繼續(xù)說話的顧言，抬起頭，眼睛閃著光芒：“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

眾人沉默片刻。

白鐵骨拍了拍紅璃肩膀，沉聲說道：“丫頭，保重！”說完轉身離去，消失在樹林深處。

看著白鐵骨遠去身影，段紅璃不解問道:“顧公子，他們不恨韃子嗎？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

顧言嘆道：“這世道，可能天下就你一人，還沒有喪失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