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段紅璃輕盈地躍上參天古樹，在粗壯枝丫間找了個安穩位置躺下。

顧言開始也想效仿，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樹，才睡下，身體一晃，就要摔下。

“小心！”

一條纖細卻有力的手臂從上方探出，精準地抓住顧言。

他整個人懸在半空，像只被拎住后頸的貓，他抬頭對上紅璃那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你還是睡下面吧。”紅璃無奈地說。

顧言灰溜溜地爬下樹，找了片干燥地面，鋪上幾片寬大芭蕉葉，靠著火堆躺下。

看著頭上點點繁星，銀河橫貫天際，璀璨得不像話，在現代城市里，他從未見過如此清澈夜空。

“四百年后星空，也是這樣嗎？”紅璃聲音從樹上飄下來。

顧言楞了一下，“星辰恒古不變，幾百年對于它們只是一瞬。”

段紅璃翻了個身，“四百年后世界，真如你記憶中那般神奇嗎？”

“是。”顧言應了一聲，腦中浮現出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現代景象。

“那時還有大明嗎？或者是滿清統治天下？”

顧言沉默片刻，終是如實相告：“大明明年就亡了，清廷延續了二百多年后也覆滅了，我們那時，叫中國。”

“哦，中國，中華之國，這個名字好聽。”紅璃輕聲重復著這個陌生詞匯，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樹冠間只剩下枝葉摩挲沙沙聲，和偶爾傳來夜梟啼鳴。

自己逆流而上，跨越四百年到了這個時代，如何回家呢？

顧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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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第二天拂曉時分，顧言被渾身灼熱驚醒，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燙，身體酸疼難忍，他試著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連抬手力氣都沒有。

顧言昨晚摔進溪水，加上衣服又單薄，被山中寒氣一逼，今早便發起高燒。

“別動！”

紅璃聲音從頭頂傳來，少女從樹杈躍下，輕巧地落在他身旁。

她蹲下身，看著顧言滿臉脹紅，伸手摸了摸顧言額頭，滾燙讓她輕呼了一聲。

顧言視野開始模糊，最后看見是紅璃面露焦急神情，他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一黑昏了過去。

等顧言再次醒來時，額頭上麻布傳來清涼濕意。

“醒了？”段紅璃在旁，用木勺攪動一鍋稀粥。

看見顧言醒來，她朝顧言微微一笑，眼角彎彎，顧言頓時覺得這方天地一亮。

顧言一時看呆了，直到紅璃把煮好的粥遞過來，他才回過神。

“我...昏迷了多久？”他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紅璃攪動鍋中稀粥，“一天一夜，給你喂了草藥，現在退燒了，先吃點東西恢復體力。”

顧言暗自慶幸，要是自己一人落在高黎貢山中，沒有遇到段紅璃，現在多半已經死在山里。

顧言輕聲說道，“辛苦你了，多謝！”

顧言艱難支起身子，接過鍋，粥是用干糧掰碎所煮，里面還加了些野菜肉干，雖然寡淡，但對病中的他來說已是美味。

他小口小口吃著，段紅璃突然問道:“顧公子，緬王三月之后擒殺沐國公眾人，這事是真的嗎？”

顧言聞言嚇得一哆嗦，差點把鍋扔在地上，這丫頭怎么知道咒水之難？

他遲疑邊刻，小心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事？”

“你昏迷高燒之時說夢話，”紅璃神色平靜，“在那大喊什么，大丈夫生于亂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顧言臉上一紅，沒想到自己這么中二？幸好他高燒才退，臉色還帶著紅暈，沒被看出端倪。

“你說，七月二十六日，會發生咒水之難，緬王要在江邊擒殺沐國公他們，”

紅璃頓了頓，接著說道：“接著便是十一月，吳三桂和愛星阿大軍入緬，緬方交出永歷帝，明年永歷帝死在逼死坡。李晉王和國姓爺鄭成功也會在明年死去。”

她看著遠方，幽幽說道，“這些事，未來都真會發生嗎？”

顧言一時無語，自己昏迷時，也不知道到底說了多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還說了什么？”

“沒了，就這些了，”少女皺著眉頭說道，“但你描述得很詳細，連日期都說得清清楚楚，未來真這樣嗎？”

“我穿越前歷史，確實如此。”顧言艱難開口，他頭腦還在發昏，想不出太多話來解釋。

紅璃點頭，慢慢站起，“明白了，這是天命借你口告訴我，我決定先不找晉王了，直接去阿瓦城，救皇上。”

顧言沉默片刻，勸道：“段姑娘，就我們兩人，憑什么去扭轉它？”他索性躺下，接著說道，“這大明已經沒救了，如果你不想當清人，那我陪你去緬甸、去南洋，或者去臺灣投鄭王爺。”

紅璃沉默片刻，抬頭看向湛藍天空：“我爹常說，有些事如果不去做，就不可能成功。”

她忽然話鋒一轉：“另外，你不是玩那個衣著很少游戲嗎？那個女孩是不是叫貞德？”

顧言頓時面如豬肝，穿越前所玩手游中，不少女角色衣著在現代并不算什么，比起某些游戲甚至算得上保守，但是放在四百年前，對于段紅璃這些女孩來說，可以說和赤裸沒什么差別，這下自己形象全毀了！

“我在你記憶中，看到了那個少女貞德故事，”紅璃眼睛發亮，“她憑借一人之力，拯救了整個王國。”

少女挺直腰背，“我覺得我也能，我要去阿瓦城，為大明掙一線生機，如果沒人去做，那大明就真亡了。”

顧言望著她繃緊側臉，忽然想起聽過一句話，歷史洪流中，總有些人不自量力地逆流而上，想要力挽狂瀾...

“你要去哪，我都跟著你！”顧言臉色肅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才怪！他在心里補充道。

現在自己還半死不活，肯定要跟緊這個長腿妹子，不然自己會餓死在高黎貢山，等出去再試著慢慢打消這個妹子瘋狂執念。

紅璃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陽光穿過樹葉縫隙，在她臉上投下細碎光斑。

顧言突然覺得能看著這樣笑容，陪她走一程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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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紅璃列傳》

段氏紅璃者，滇西大理人也，其父明遠，故明忠勇校尉。

紅璃幼穎悟，不習女紅，獨好弓馬，年六歲，拒裹足，其父奇之，曰：“亂世女兒，當效木蘭。”遂親授騎射。

永歷十五年夏，紅璃獵于山間，忽陰云四合，霹靂驟至，電光貫頂而立仆。

及蘇，神色大變，謂村老曰：“天啟我以異象，見帝星將墜于緬。”乃泣拜父墓，誓曰：“兒當赴湯蹈火，以全臣節。”

行至高黎貢山，遇奇士顧言，見璃嘆曰：“段氏忠烈，豈讓須眉？”遂獻寶圖，仗劍相從，二人夜渡瀾滄，晝伏夜行，間關至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