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

騾車碾過官道的車轍發出沉悶的聲響。

刀疤臉似隨意地靠近陸塵，手指在腰間短刀上輕輕摩挲。

他咧著嘴，金牙泛著暗紅的光，一看就是老金。

“不知平時小兄弟在哪發財？”

雖然掌柜的早說過這年輕人可能是行伍出身，但刀疤臉仍忍不住試探。

眼前這少年實在太年輕了，面龐上的棱角還未完全長開，可那雙眼睛卻冷得像深潭里的石頭。

陸塵只是瞥了他一眼，正好是迎上了刀疤臉的眼神：“青鋒營，火頭軍。”

此言一出，刀疤臉面色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笑聲卻未達眼底：“小兄弟說笑了！”

他故意拍了拍陸塵的肩膀，“一看小兄弟器宇不凡，是個練家子，火頭軍要都似你這般，西涼人早被他娘的打回老家了……

而且我可是知道，前幾日青鋒營被西涼狼兵洗劫，早就全軍覆沒了。”

刀疤臉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雙冷目此刻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刀疤臉不由得覺得心中一陣膽寒。

他訕訕地退到騾車旁，粗糙的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不知為何竟蹭出一手冷汗。

隊伍重新陷入沉默。

“虎哥，這小子什么來路？”左側的伙計壓低嗓子，嘴唇幾乎沒動。

刀疤臉陰沉著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估摸是個硬茬子。”

右側的伙計瞇起眼，手指在腰間短刀上輕輕摩挲：“等會兒見機行事？”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與前面的陸塵拉開些距離。

夜風卷著沙塵掠過官道，騾車的棉布車輪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三人看似隨意地走著，卻已悄然形成合圍之勢，將陸塵隱隱控制在攻擊范圍內。

此刻坐在騾車上的陸塵雖然在假寐，不過對于這三人的小動作，都在他的觀察之中。

心中輕哼一聲，陸塵并未在意。

在到達魚尾鎮前，他們是不會出手的。

這三個，可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夜色如墨。

幾輛騾車吱呀呀地碾過魚尾鎮的石板路。

整個鎮子死寂一片，偶有亮著燈的窗戶，也在聽到車馬聲后迅速熄滅。

刀疤臉三人緊繃著神經，手指始終沒離開過兵器。

陸塵卻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拐進官驛小院。

推開大門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鏘！！”

三人同時拔刀出鞘。

月光下，院中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尸體，早已僵硬發黑。

那些猙獰的狼頭刺青，赫然是西涼人的標志。

“這是……西涼人的尸體。”刀疤臉喉結滾動，額頭滲出冷汗。

陸塵徑直走向枯井，掀開偽裝的草席：“精米、臘肉，金瘡藥、老山參都在下面，你們給取上來吧。”

幾個年輕伙計戰戰兢兢地開始搬運。

當看到雪白的精米和油紙包裹的臘肉時，三人眼中閃過貪婪的光芒。

“貨驗完了。”

陸塵擋在騾車前，月光照在他冷峻的側臉上，“該結尾款了。”

聞言，刀疤臉喉結滾動，干笑兩聲：“小兄弟何必著急，待回去也一樣……”

話音未落，陸塵冷峻的目光掃過。

“哈哈，這就給！小兄弟不要動怒嘛。”刀疤臉從貼身的暗袋掏出一個綢布包，從中掏出五張銀票。

“四海錢莊的票子，見票即兌。”

陸塵接過銀票，就著月光仔細查驗水印。

確認無誤后，他側身讓開道路。

刀疤臉趕緊招呼手下裝車。

趁著陸塵低頭清點銀票的間隙，刀疤臉迅速朝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那兩人會意，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悄悄松開。

其中一人甚至故作輕松地吹起了口哨，只是調子有些發顫。

而另一人則是在小院里來回轉悠著。

偶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幾個小土包。

那伙計借著月光，看清了其中最顯眼的一塊木牌。

“青鋒營宋長河之墓”

木牌上的字跡剛勁有力，每一筆都刻得很深，像是用刀尖一點點鑿出來的。

牌前還擺著半壺濁酒和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

他轉身向著陸塵那邊望了望，再結合地上的那堆西涼人尸體，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吞了吞嗓子，悄悄的回到了眾人跟前。

和刀疤臉小聲說了幾句，刀疤臉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眼前這個自稱火頭軍的年輕人，恐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危險得多。

“出發！”刀疤臉故意大聲吆喝，掩飾著聲音里的顫抖。

見陸塵毫無反應后，他心中這才稍稍放心。

三人默契地保持著安全距離，動作麻利卻不敢發出太大響動。

惡向膽邊生，但顯然三人的膽量并沒有那么大。

這趟渾水，還是別蹚為妙。

一路上，都很平靜，這三人并未動手，陸塵依舊是坐在騾車上假寐。

見三人都沒了動靜，陸塵心中呵呵一陣冷笑。

果然還是要靠實力說話才行。

見了小院里面的情況，這三人自然也就打消了黑吃黑的想法。

騾車碾過鎮西城的青石板路，在臨近南市口時，陸塵突然拍了拍車轅：“就到這里。”

刀疤臉趕忙勒住韁繩，臉上堆起刻意的笑容：“小兄弟，往后有好貨盡管來找我們慶隆商行。”

陸塵只是淡淡點頭，將裝著銀票的包袱系緊在腰間。

“那個……今晚的事。”刀疤臉搓著手，欲言又止。

“錢貨兩清，我們自然也從沒見過。”陸塵淡淡道。

三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看著陸塵遠去的背影逐漸融入夜色，刀疤臉這才放松下來。

“回鋪子！”他壓低嗓子喝道。

騾車的吱呀聲漸漸消失在巷子深處，年輕伙計最后回望時，隱約看到巷口立著道黑影。

那人抱臂而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伙計心頭猛地一顫，慌忙轉回頭去。

直到連車輪聲都聽不見了，陸塵緊繃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突然，頭頂瓦片傳來一聲輕響。

“嗒。”

陸塵瞳孔微縮，緊接著抬眼望去，只見對面屋檐上立著道黑影，夜行衣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兩人隔空對視，空氣仿佛凝固。

黑衣人紋絲不動，唯有衣角被夜風輕輕掀起。

三息之后，陸塵緩緩后退兩步隱入墻角的陰影中。

那黑衣人依舊靜立片刻，最終身形一晃，如夜梟般掠過屋脊，消失在連綿的瓦浪之間。

回到自己的小院，陸塵打開包裹，看著里面的銀票，臉上滿是喜色。

“明日找個時間，該去買一些煉制益血丹的藥材了，恐怕價格不低。”陸塵低聲喃喃道。

在他的印象當中，藥材的價格一直都居高不下。

尤其是這種補充氣血的，更是如此。

不僅江湖人士需要，就連軍中也是大量需求，自然是供不應求。

坐在棗樹下只是修煉了會青松勁，陸塵便回屋休息了。

今天的情況，算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