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谷昌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在下來時遇到一個北方富商，想在荊州府買一萬畝田產，這只是第一筆。”他放下茶杯，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諸位手中可有惠澤田？”

“他愿出5000兩安心費，在下分文不取，全給諸位。”

這話說得明白，在座的知縣們頓時興奮起來。有人已經開始暗暗盤算手中的田產，有人則在考慮如何把惠澤田轉手。

正說著，忽有衙役匆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驚慌：“王老爺，不好了！您家管家說，家丁去收租被人給殺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彈，瞬間在堂內炸開。原本輕松的氣氛頓時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老爺身上。

王老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站起來，茶杯“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什么？誰敢殺我的人？”

徐老爺也變了臉色：“這些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沈云沛立即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這位荊州府左衛千戶早已是王家的一條忠犬。他那張諂媚的臉上寫滿了討好，眼神中閃爍著陰狠的光芒。

“王老爺莫急，”沈云沛躬身道，“待我帶人前去查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兇！我定讓他們知道得罪王家的下場！”

王老爺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鄭谷昌拱手，那張剛才還怒氣沖天的臉瞬間換上了謙卑的表情：“鄭大人，家中有事，草民先行告退。”

“王老爺請便。”鄭谷昌淡淡地揮了揮手。

崇禎帶著路上遇到的一位老農田老三朝荊州府方向行去。春日的陽光灑在大地上，本該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眼前所見卻令人心驚。

道路兩旁盡是衣衫襤褸的乞丐，老人佝僂著背，孩童瘦骨嶙峋，婦女們抱著嬰兒蜷縮在墻角。他們的眼神呆滯，仿佛已經失去了生的希望。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陣陣惡臭。路邊的溝渠里漂浮著腐爛的動物尸體，蛆蟲在其中蠕動。

“這就是大明最富庶的魚米之鄉？”崇禎握緊了韁繩，馬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不安地打著響鼻。

一個瘦小的孩童蹲在路邊，他的肚子高高鼓起，卻不是因為吃飽，而是營養不良導致的浮腫。孩子哭喊著：“娘，我餓......”

崇禎勒住馬韁，轉頭問道：“田老三，這里水網密布，魚蝦遍地，為何不去捕魚充饑？”

田老三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公子有所不知，這些水域都是官紳們的私產。前些日子，我那鄰居張阿四餓極了去偷魚，被徐家的家丁發現，活活打死了。他的尸體就扔在河邊，三天都沒人敢收。”

崇禎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看向遠處的桃花，那粉嫩的花瓣在春風中搖曳，卻襯得這人間更加凄涼。

漸近荊州府，路邊的茅草屋越發密集。那些屋子用泥土糊就，頂上覆著枯草，墻壁上布滿了裂縫。有些已經倒塌，卻還有人在廢墟上重建，他們用樹枝和稻草搭建著簡陋的遮蔽。

住在這里的百姓衣不蔽體，單薄的布衣上滿是補丁。一個老婦人正在縫補衣服，她的手指因長期勞作而變形，卻依然在努力地穿針引線。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打破了這片死寂。

“愚昧無知的泥腿子，朝廷要打仗需要錢糧，趕緊交稅！”一個身穿灰色官服的差役正在毆打一名婦人，他手中的棍子毫不留情地落在婦人身上。

“大人開恩啊，”婦人跪在地上，聲音哽咽，“家里連一粒米都不剩了，孩子兩天沒吃飯了......”

“不交是吧？”差役獰笑著，“那就燒了你的房子！來人，放火！”

幾個衙役已經舉著火把向茅屋走去。婦人絕望地撲上去，卻被一腳踢開。

崇禎眼中寒光一閃：“駱養性，把那些人給我拿下！”

“遵命！”駱養性帶著手下沖了上去。

那些差役顯然沒想到會有人敢管這閑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制住。為首的差役還在叫囂：“你們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們是官府的人！”

崇禎一鞭子抽在說話那人臉上，鮮血頓時流了下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問你答，多說一個字就要你的命。”

那差役立刻慫了，聲音都在發抖：“大...大人請問。”

“誰讓你們借打仗的名義加稅的？”

“是...是知府大人下的命令。”

崇禎冷笑一聲，轉頭對張之極道：“把這些人帶上。”

隨后他看向周圍的百姓，提高聲音道：“父老鄉親們，你們可想吃飽飯？”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敢應聲。他們經歷了太多失望，已經不敢相信任何承諾。

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說：“想...我已經餓了好久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子刺進崇禎心里。

崇禎環視四周，看到的是一張張麻木的臉，他們的眼神中既有渴望，又有畏懼。這些曾經的江南富戶，如今卻淪落到如此地步。

“想吃飯的，隨我去趟荊州府！”崇禎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

田老三慌忙上前：“公子，城里有衛所軍，這......”

“不給糧食，”崇禎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那就讓知府的人頭掛在城墻上！”

他縱馬上前，對著四周的百姓再次喊道：“諸位鄉親，隨我去城門，我保證讓你們吃上一頓飽飯！不僅如此，那些欺壓你們的人，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人群中開始有了竊竊私語。

“真的能吃上飯嗎？”

“這位公子看著不像是說謊......”

“反正都要餓死了，跟著去看看又何妨？”

一個老者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老朽愿意跟公子去！”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崇禎身后。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最后一絲希望，向著荊州府走去。

有的人已經虛弱得幾乎站不住，卻仍在咬牙堅持。饑餓和疲憊讓他們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溝壑，但那一絲希望卻支撐著他們繼續前行。

不過更多的百姓選擇留在原地，他們麻木的眼神中寫滿了絕望。一個老者搖著頭，喃喃自語：“又是一群騙子罷了，這些年，我們還能相信誰？”

遠處，荊州府的輪廓漸漸清晰。城墻高聳，在陽光下泛著灰白色的光芒。城門緊閉，守衛森嚴，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

崇禎瞇起眼睛，望著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他的目光掃過城墻上來回巡視的守衛，嘴角微微抽動。多年來，這座城市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

“陛下，前面有人。”張之極低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