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吃著熱湯，額頭很快就冒汗了。林巧云起身走到旁邊的小店，買了兩瓶冰鎮甜茶。玻璃瓶上凝結的水珠在路燈下閃著光。
“這不是剛喝了熱湯嗎？”二姨皺眉道，“容易肚子疼。”
“開都開了，二姨你嘗嘗。”林巧云把甜茶遞過去，“這個牌子很好喝的。”
二姨抿了一小口，嘴上說著不愛喝，眼睛卻亮了亮。林巧云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
遠處傳來街頭藝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混雜著人們的談笑聲。林巧云看著二姨小口小口喝著甜茶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城市也沒那么陌生了。
吃完餛飩，二姨執意要付錢，被林巧云搶先一步。“二姨，讓我請你吧。”林巧云笑著說，“就當是感謝你收留我。”
二姨還想說什么，林巧云已經把錢遞給了老大爺。看著林巧云利落的動作，二姨若有所思。這個侄女，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不合身校服的小女孩出現在攤位上，腳上的帆布鞋已經開了線。
“瑩瑩！”
瑩瑩抬起頭，看到林巧云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娘，回家了！施奶奶說你今天又偷懶！”
二姨臉色一白：“我這就回去...”
“等等。”林巧云攔住她，從包里拿出一瓶橘子甜茶，“瑩瑩，要喝嗎？”
“不要！”瑩瑩厭惡地別過臉，“娘，你就知道管這些窮親戚！他們來府城就知道找你！你看看你自己過得什么日子？還給她們買餛飩喝甜茶？”
二姨急得直搓手：“瑩瑩，不許這么沒禮貌...”
“有什么不對？”瑩瑩突然提高了聲音，“你看看班上其他同學，誰像我這樣穿二手衣服？誰的書包是破的？都是因為你！你就知道給施家當保姆，給這些親戚花錢！”
小攤上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鍋里湯水翻滾的聲音。
林巧云站在餛飩攤前，看著施瑩瑩冰冷的眼神。夏日的暑氣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餛飩的香氣，卻絲毫緩解不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別以為討好我就能賴在我們家吃住，我見多了你這種不要臉的人。”施瑩瑩的聲音里帶著刺，眼神中滿是防備。她雙手抱在胸前，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
這話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早就惱羞成怒了。
“二姨，瑩瑩，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林巧云深深鞠了一躬，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暈開一個個小圓點。
二姨看著林巧云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不忍。
“你這是干什么？”二姨連忙上前扶住林巧云，“快起來，這大街上的，讓人看見像什么樣子。”
施瑩瑩愣在原地。她本以為林巧云會跟她吵起來，這樣她就能理直氣壯地把人趕走。可林巧云這么誠懇的道歉，反倒讓她不知所措。
“大爺，再來一碗餛飩！”林巧云直起身，對著攤主喊道。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刻意的輕快。
“你干什么？”施瑩瑩皺眉，眼神中帶著譏諷，“不是你的錢，花著不心疼是吧？”
林巧云從口袋里掏出兩張嶄新的毛票，在陽光下抖了抖：“今天我請客。”鈔票上的毛主席笑容燦爛，仿佛在見證這一刻的和解。
“你哪來的錢？”施瑩瑩眼神狐疑，語氣依舊尖銳，“既然有錢，之前為什么還欠撫養費？”
“瑩瑩！”二姨輕聲呵斥，眉頭微蹙。
餛飩攤老板麻利地下了餛飩，熱氣騰騰的香味飄散開來。林巧云接過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我在河集賣胡餅，掙了些錢。”
施瑩瑩張了張嘴，最終沒再說什么。她低頭看著碗里的餛飩，湯汁清澈，能看見底下白嫩的餛飩若隱若現。
“巧月...她還好嗎？”半晌，施瑩瑩突然問道。她的聲音輕了許多，眼神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很好，領養他的雙親在教育界，對她很好。”林巧云笑著回答，“上個月我去看她，她都會背唐詩了。”
施瑩瑩咬著筷子，目光游移。她似乎在組織語言，最后終于開口：“若你碰巧遇見她，替我向她道個歉。我不該罵她，不讓她喊媽媽。”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讓林巧云心里一暖。她笑著點頭：“好，我一定轉告她。”
看著施瑩瑩吃得滿頭大汗，林巧云又去買了甜茶。二姨連忙阻攔：“這還有呢，瑩瑩喝我這瓶就行！”
但林巧云已經麻利地讓小販開了瓶蓋，冰涼的甜茶冒著氣泡，在玻璃瓶里歡快地跳動。
“要不要再來點別的？”林巧云問道，目光掃過攤位上的其他食物。
“那我都要。”施瑩瑩挑釁地看著她，語氣中帶著試探。
“好。”林巧云二話不說，轉身去買了面條和蔥油餅。一摞摞食物很快堆滿了小桌。
施瑩瑩拉著自己母親的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娘，她八成想從我們這搞點錢？”
二姨心里一酸，輕撫著女兒的頭發：“沒有。”
“對了，”施瑩瑩突然想起什么，“娘，家里怎么辦？奶奶那邊有人做飯嗎？”
二姨淡定地說：“一家子人呢，你姑姑姑父，三叔三嬸，你長輩們也在...總不能餓死自己。”
而此時的施家，大家各忙各的，仿佛這個家庭主婦的存在感就和那些無聲飄落的花瓣一樣微不足道。
直到夕陽西下，天邊最后一抹紅霞消失在地平線上。
“怎么沒有飯菜的香味？”施志遠推開家門，皺著眉頭走進廚房。
他習慣性地松了松腰帶，文書匣隨手擱在餐桌上。
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中午的碗筷還原封不動地堆在水池里，油膩的殘渣已經凝固。
爐灶上空空如也，連平日里準備晚飯時的案板都收拾得干干凈凈。
“林慧呢？”
沒人回答他的問話。廚房里安靜得能聽見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客廳里傳來施老三媳婦的聲音：“今天怎么這么安靜？那個林家三姑該不會偷懶去睡覺了吧？”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拐杖敲擊聲，緊接著是施老爺子暴怒的吼聲。
“林慧！林家三姑！死到哪里去了！”
眾人循聲跑上樓，推開主臥室的門，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只見施老太太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污漬浸透。而施老爺子被困在陽臺上，隔著玻璃門怒目而視，臉漲得通紅。
“這...這...”施老三的媳婦捂著鼻子連連后退，“我剛做的頭發，這味道沾上去還怎么出門？”
施老三皺著眉頭，站在門口就不肯進來：“我是外人，這種事還是你們自己處理比較好。”
“我已經嫁出去了，”施小姑也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手指不停地擺弄著新買的名牌包，“這種事確實輪不到我管。再說了，我一會還要赴約呢。”
最后只剩下施志遠和施老三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