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功可以立功。”朱慈烺轉身,目光灼灼,“只要鄭家獻上百萬畝軍屯田,不夠的話可從漳州、福州、興化府補足。就權當是茶姑的陪嫁禮物吧。另外,泉國公府和南洋大臣衙門,每年各繳納五十萬兩白銀。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鄭芝龍陷入沉思。年貢百萬兩不算什么,光是濱州一府的稅收就夠了。更何況還有海上的保護費可收。但那百萬畝田地卻不好辦,鄭家在三衛雖有三四十萬畝,剩下的卻要費些功夫。
最讓他犯難的是蓬萊島。那里還有荷蘭人的洋夷北城和普羅民遮城,以鄭家的實力,強攻怕是不易。
“千歲爺,銀子和田地都好說。”鄭芝龍斟酌著開口,“但這蓬萊伯……”
“怎么?鄭家不想要蓬萊島?”朱慈烺打斷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
“非是不想。”鄭芝龍解釋道,“臣這些年已在島北建了多處據點,移民數萬。但南部有紅夷二城,兵力二千,難以對付。”
朱慈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事本宮已與鄭森說過,無需動武,自有交涉之法。”
“如何交涉?”
“自然是請尼德蘭商會派使臣來南京談判。”朱慈烺耐心解釋,“他們遠在歐羅巴,國小民寡,哪有余力在海外爭地?不過是為了貿易罷了。”
“本宮若在玉水口開設商埠,準許西洋諸國商人經營,誰還會選擇偏僻的蓬萊島?到時花錢買下兩座城堡,雇用他們的人手,豈不兩全其美?老將軍,你曾與紅夷打過交道,以為如何?”
鄭芝龍眉頭緊鎖。這個提議,倒是不無可能。紅夷雖然火器精良,但遠離本土,補給困難。若能以利誘之,未必不能達成和平交接。
“千歲爺考慮周全。”鄭芝龍緩緩點頭,“只是這百萬畝田地……”
“老將軍放心,本宮給你三年時間籌措。”朱慈烺笑道,“這三年內,你可以慢慢從各府收購。至于銀錢,朝廷可以先借給你。”
鄭芝龍眼前一亮。這確實是個好辦法,既給了他緩沖的時間,又解決了資金問題。
“那臣就卻之不恭了。”鄭芝龍起身,拱手作揖。
朱慈烺滿意地點頭:“好,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本宮會讓儀部擬旨,待圣上批準后就可以正式任命。”
“對了,”朱慈烺突然想起什么,“泰城和泉鎮的交接,就定在下月初吧。本宮會派人前來接收。”
鄭芝龍臉上閃過一絲不舍,但還是點頭應下:“臣遵命。”
鄭芝龍知道,從今以后,鄭家將不再是那個可以在海上橫行的海上霸主,而是要依附于朝廷的藩屬。
但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至少,鄭家還保住了根基,還能繼續在這片海域上延續下去。
“來人,準備筆墨。”鄭芝龍吩咐道,“本官要寫封信給鄭森,讓他準備接收蓬萊島的事宜。”
朱慈烺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玉水,江面上商船往來如織。晨光灑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遠處的帆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這里的水路真是得天獨厚。”朱慈烺的目光掃過江面,“內河可通錦城,外海連接東洋南洋,難怪連那些紅毛鬼都對這里垂涎三尺。”
身后的鄭芝龍聽到這話,眉頭微微蹙起。作為縱橫海上多年的商人,他對航運之道再熟悉不過。可太子殿下話中的深意,卻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
“殿下,您的意思是……”鄭芝龍試探著開口。
朱慈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指著江面上一艘形制奇特的船只問道:“老將軍可認得那是什么船?”
鄭芝龍凝目望去,只見那船體修長,船底平直,正是江南常見的平底船。
“回殿下,那是運河上常見的平底船,適合在內河航行。”
朱慈烺微微頷首,又指向另一個方向:“那邊那艘呢?”
“那是海船,尖底的,能抗風浪。”鄭芝龍對這種船更是熟悉,“我們走海路用的就是這種。”
“再看那邊。”朱慈烺的手指又轉向了第三個方向。
鄭芝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體型較小但十分靈活的船只正在江面上穿梭。
“那是沿海的漁船,介于海船和內河船之間。”
朱慈烺轉過身,看著鄭芝龍笑道:“老將軍,你覺得臺灣那些紅毛鬼,是為了什么在那里死守?”
“自然是為了利益。”鄭芝龍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們想要控制東亞的貿易航線。”
“沒錯,利益。”朱慈烺緩步走到桌前,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可若是有個地方,能讓這三種船只都方便停靠,內河、近海、遠洋的貨物都能在此中轉……”
鄭芝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浮現出深深的思索。他在海上混跡多年,深知一個良港對貿易的重要性。若真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
“時候不早了。”朱慈烺看了看天色,“咱得先回府里了。老將軍且在黃衛帥的園子里暫住,明兒讓師兄帶你參觀下新院子。”
“臣遵命。”鄭芝龍恭敬行禮。
朱慈烺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問道:“對了,你帶來的那四百倭兵……”
“都是精通銃術和刀術的好手。”鄭芝龍連忙道,“這些年跟著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
“很好。”朱慈烺微微頷首,“明日讓他們來永昌坊報到。”
第二天一早,朱慈烺正在大功堂內,與三位洋人相談。
湯若望神父一身黑色教士長袍,正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文件;阿方索·洛佩斯則穿著考究的西式禮服,不時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身材魁梧的白棟信,一身半舊的軍服上依稀可見些許補丁,卻絲毫不減其渾身上下透出的鐵血氣息。
“這位來自德意志的老兵,倒是個人才。”朱慈烺暗自思忖。白棟信雖然已經改用這個中國化的名字,但那股子西方傭兵特有的彪悍之氣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住。
朱慈烺的目光在白棟信身上停留片刻,注意到這個四十五歲的老兵雖然面容粗獷,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卻格外明亮。二十年征戰德國,四年馳騁英格蘭,這樣的資歷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白棟信先生,”朱慈烺突然用法語開口,“說說你對西方戰陣的看法。”
白棟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想到這位東方皇太子竟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他稍稍整理了下思緒,恭敬地說道:“殿下,西班牙方陣其實一直在演變。早期就像一座移動的堡壘,中間是長槍手,四角布置火槍手……”
“繼續。”朱慈烺微微點頭示意。
白棟信眼中閃過一絲專注:“但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火力才是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荷蘭人的橫陣現在更受歡迎,通常是六到八排,長槍手居中,火槍手分列兩翼。這種編制既保持了防御能力,又能發揮火力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