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北極”進發(燕子號與亞馬遜號)
- (英)亞瑟·蘭塞姆
- 4921字
- 2025-05-16 16:46:54
第二章 向火星發信號
一小時后,他們再次爬上大車車道。迪克身邊帶著星體書和望遠鏡,多蘿西手里提著燈籠。
對于他們要燈籠的要求,迪克森太太什么都沒說就同意了,雖然她說不出來他們在太陽下山以后到破舊的庫房去會干出些什么名堂。星星?他們在打谷場上或者從洗碗間的窗口,就不能一樣甚至更好地看到星星嗎?而且還能保暖。
“你得在山頂上有個觀測站,”迪克解釋說,“這樣才會有個更加寬闊的視野。”
“去吧,你和你的視野。”迪克森太太笑了,她提起桌布朝爐火里面抖了抖。老塞拉斯為他們拿來一盞備用的馬燈,還加了一點油。于是天文學家迪克和小說家多蘿西迅速出門,朝寒冷的夜晚撲了過去。
他們幾乎立刻就把燈籠點亮了。沒趁著容易的時候就把燈點亮,這似乎有些可惜。再說,雖然天空還算明亮,但是燈會使一切顯得暗淡很多。星星已經露臉了。
“仙后座在那兒呢,”迪克說,“那被當成她的寶座,不過硬要把它看成一把椅子就不好了。沒有哪個星座會跟想象的一模一樣,即使是那個大熊星座也不光像個熊或者小馬車。”
但是,多蘿西在兩人快步往山上爬的時候可沒有聊天兒的興致。
他們朝半山腰的庫房走去,在屋外站住。在多蘿西朝黑暗中的山谷張望時,迪克已經在搜索天空了。
“火星人在干嗎?”多蘿西終于提醒他說,“他們正在那里喝茶吧?”
“哦,他們啊?”迪克說著,就讓星座自個兒旋轉了一陣子,“瞧那邊,就是那座農舍的燈光。把燈藏到庫房里去,那樣我們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多蘿西把馬燈拿到門洞里頭放好,又趕回到黑暗中。迪克已經掉轉好望遠鏡,對準下方那些燈光了。
“這下好了,”他說,“在那些燈光當中,有一個是從屋子這一頭樓下照出來的。我剛好可以看見頂頭的墻壁,白白的一片。和它靠得很近的地方應該還有別的燈。有了,在那兒呢,有個人在提著燈走來走去呢。”
“嗯,他們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嘛,假如是他們的話。不過,年齡小一點兒的可能睡得早些。”
待在那么高的地方,同時還在猜想老遠老遠的那些人們正在干什么,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不管怎么樣,”迪克說,“現在想他們也沒什么意思,除非等到他們曾經探頭張望的樓上房間亮起了燈光。咱們還是看看真正的星星吧。我們必須讓那堆火繼續燃燒下去。在臺階的角落里倒是挺好。那你就可以借著篝火,瞧瞧書上講點什么,我也可以繞到這邊來,免得受到亮光的干擾。”
他們不太擅長生火,沒有按照正確方法使用干草或者小樹枝。迪克借著燈光,略帶惋惜地朝那張畫著土星的示意圖看了最后一眼,就把包著星體書的那張紙撕下來遞給了多蘿西。
“真的沒有關系,”他說,“因為書里面還有同樣的圖。”
“這不像在火爐上生火,”多蘿西說,“但是紙點火會容易得多。”
的確不假,短短幾分鐘他們就在臺階后面的角落里把火點著了。煙沖進他們的眼睛,于是看書似乎已經不可能了。不過,火倒是旺旺的,多蘿西靠著它蜷起身子取暖,借助火光和燈光看星體書。
“翻到‘一月的天空’那一章。”天文學家說,此刻他站的位置正好讓臺階擋住了耀眼的火光。
多蘿西飛快地翻動書頁。“找到了。”她說。
迪克正抬頭凝望群星匯聚的天空。
“這回,”他說,“我終于找到了北斗星。差不多就在農場的上空。我還看到了北極星,仙后座就在它的另一邊,幾乎就在北斗星的對面。書上還叫咱們尋找什么呀?跳過那首詩歌。”
“金牛座,”多蘿西說,她的手指順著那一行字迅速移動,被煙熏著的眼睛沒法看清,“也就是像公牛的那個星座,主要星體有畢宿五、第一光度和牛眼。”
“金牛座真討厭!”迪克說著,就迅速繞過角落,來到她旁邊蜷起身子查書,“一點也不像呢。咱們看看插圖……它像個楔子,畢宿五就在暗淡的一頭,然后是三個小三角,而七個仙女的昴星團獨立存在于一端。”
他朝圖形望了最后一眼就匆匆回到黑暗之中。
“找到了,就在山頂上方,”他說,“過來瞧瞧吧。”
多蘿西走了過去。他指著明亮的畢宿五和金牛座的其他星體,把望遠鏡遞給她。
“我不用望遠鏡反而能看見更多呢。”多蘿西說。
“昴星團你能看到幾顆星啊?”
“六顆。”多蘿西說。
“其實多得多呢,”迪克說,“但是穩不住望遠鏡就很難看見它們。書上說昴星團有多遠?”
多蘿西跑回火堆,在書上尋找。
“名叫昴星的星團的亮光(參見丁尼生在《洛克斯雷大廳》)……”
“哦,該死的丁尼生!”
“名叫昴星的星團的亮光從它那里發出之后,三百多年才能到達我們的星球。”
“光每秒鐘十八萬六千英里。”天文學家的聲音在黑夜里響起。
但是多蘿西也在做些運算。
“莎士比亞死于 1616 年。”
“什么?”
“咳,假如光需要三百年才到達這里,那么在它發出光波時,莎士比亞還活著,在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沒準兒沃爾特·羅利爵士可以看見它開始……”
“當然沒有看到啦,”天文學家憤憤地說,“他看到的星光是在他之前三百年就發出來的……”
“班諾克本戰役,1314 年。弓箭齊發。”多蘿西再次走開。
但是,迪克再也沒心思聽了。一秒鐘十八萬六千英里。一分鐘就乘以六十,一小時就是六十乘以六十,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閏年不算,那就是三百年。那些貌似點綴在不太遙遠的湛藍天空的小星與我們的實際距離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無論他怎么絞盡腦汁都搞不清楚。那些小星肯定體量巨大,跟它比起來,整個地球就是一顆小小的鵝卵石。那些熊熊燃燒的龐大星體,在他這個置身于轉動的“鵝卵石”上的天文學家眼里,就像是閃閃發光的粉塵一樣。一時間,他頓覺萬物皆無,體積大小并不重要。星球可能又遙遠又巨大。迪克站在夜晚的山坡上,雖然牙關一個勁兒地打戰,卻能看得見它們的身影,叫得出它們的名字,甚至預料得到它們接下來會有什么行動。“一月的天空。”金牛座、昴星團,隨叫隨到,它們都像奴隸一樣被馴服……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沖動,很想得意揚揚地大聲喊一喊它們,但他還是及時清醒過來:這樣就不科學了。
他沒聽見多蘿西從庫房角落繞了過來。有一陣子,她埋頭在書上仔細地看著星座插圖,默默地料理火堆。由于聽不見天文學家的動靜,她終于過來瞧瞧他在搗鼓什么。迪克就在那兒,靠得很近,就像黑暗中的一個黑影。但她此刻也望見了別的東西。
“迪克!快看!火星人要去睡覺啦。”
迪克猛然一驚。
“什么?什么?哦,是你呀,多特。你嚇我一跳。”
“嗨,你要是不在那邊,就該掛出個提示牌嘛。我們不是在等他們上樓嗎?瞧!現在樓上亮燈了。”
迪克一下子就完全清醒過來了。是呀,白色農舍頂頭曾經持續亮著一盞燈的地方,現在有了兩處燈光,正好一上一下呢。
“我們立刻就給他們發信號,”迪克說,“他們是不會在樓上待多長時間的。”
“可他們會不會往外頭看呢?”
“怎么不會?他們完全有可能像我們一樣張望,還想朝地球發信號呢。我們上床之前總會往外看最后一眼嘛。不管怎么樣,越是不懂,就越像真實的東西。你手電筒帶了嗎?”
“帶了。”
“我們可能要用的,但是先試試燈籠吧。不曉得他們能不能看見火光,應該會看到的。我們到樓上去發信號。別愣著呀,多特。”
多蘿西奔回去把她放在庫房里面的燈籠取來。
“別動,黑燈瞎火的,當心摔下臺階。”她大聲說。
“我緊靠墻邊呢,來吧。”
她迅速跟上了迪克。庫房外面拾級而上的臺階在白天是夠寬的,但在黑夜里,哪怕手里有燈,她還是巴不得那兒有一排扶手什么的。但是,要是迪克能行,那她也能行。不一會兒,他們倆都站在了庫房二樓的黑暗當中,從頂頭那個大方洞孔朝外張望。
“別太靠邊。”
“我不會的。”迪克說。
“看看把燈放在哪里,他們會看不見。這個角上沒問題。聽著,把燈好好拿在窗戶正中。行了,現在把它朝這個角落推一推。現在再讓它顯露一下,夠了,推進角落,來回三次。”
多蘿西順從地把燈籠往庫房頂頭大窟窿正中一舉,接著又把它靠墻藏進角落里,就連最小的光線都不會讓山谷那邊的火星人看見。她讓燈籠顯現了三次,隱藏了三次。迪克把望遠鏡對準農場的亮光,期盼火星有跡象,表示那邊已經注意到地球這邊有人正嘗試與他們進行聯絡呢。
然而,什么情況都沒有。
“再做一遍吧。”
多蘿西又做起來。問題就是這樣,雖然在兩人當中她年齡稍大,可她總是以為迪克最懂。他不會編造人物故事,但他思考起這類事情來比任何人都靈光。
還是什么情況都沒有。
“你來試試。”多蘿西說。
“哎,你拿著望遠鏡,看著那顆行星。火星人可能會在任何時刻回應的。”
但是什么都沒發生。
“說不定那不是他們的房間呢,”多蘿西說,“說不定那里面的亮光跟他們毫不相干呢。那是農婦拿著燈上樓照一照,看看他們的鞋子把多少污垢帶了進去,因為他們沒有使用門前的墊子擦鞋,所以她就趴在地上擦,而且對他們非常不滿,于是根本就沒有朝這邊看。”
“我說,多特,”迪克說,“你是不可能從望遠鏡里看到這些的。”
“我當然不可能看到啦,”多蘿西說,“從望遠鏡里我什么東西都看不到。”
“無論如何我是要發信號的,他們可能需要兩三個晚上才會注意到。”
他一次又一次地把燈籠舉到大窗洞正中,一次又一次地把燈籠隱藏起來。任何人只要注意到高聳在山坡上的舊庫房,都有可能把它當成一座燈塔。一閃……一閃……又一閃……接下來是長時間的黑暗,然后再閃三次,就這么持續著。
“簡直是太冷了,”多蘿西終于熬不住了,就說,“我們必須回迪克森太太家里去。”
“再來一次吧。”迪克說,就在他第三次把燈籠藏起來時,多蘿西說:“那個頂樓的燈熄掉了,沒準那就是他們的房間,有人吩咐年紀最小的孩子去睡覺了吧。”
“好吧,”迪克說,“明天我們再試。喂!你看!又亮了,多特!多特!有情況呢。”
樓上的窗子又亮燈了,離他們很遠的下面那盞燈也閃了一下。燈熄滅了。他們盯著持久不滅的燈火上方那片突然熄燈后的漆黑。而就在他們盯著看的時候,上面的燈光再次亮起。
“這次如果熄掉……”迪克話聲未落,“它熄了,多特!他們回應我們了……”
“你在干嗎?”多蘿西說。
“再次向他們發信號。這一下要搞定了。”
很快,燈籠在窗洞正中顯現,隱藏,顯現,隱藏,顯現,隱藏,最后才放到角落里面。這樣就算搞定了。兩人注視著,實在不敢相信。
就這樣,在他們下方很遠的山谷里的農場閃現出回應的燈光。它熄了,又亮了……一、二、三次閃現,接著就是黑暗。
“咱們成功了!成功了!”
“別摔了!他們在想什么呢?他們知道是我們嗎?”
“你的手電筒呢?用別的信號試試,打開來畫幾個像車輪一樣的大圓圈。”
多蘿西站在窗洞那里,就在邊沿后頭幾英尺的地方,撳亮袖珍手電,拿著它畫了一圈又一圈。
“好。”
“我現在就停下?”
“對。”迪克已經在拿著望遠鏡看呢,他借著樓下窗子里的亮光尋找觀察位置。當然啰,他們可能猜不到……
“不管怎么的,他們已經回應了!”多蘿西大聲說。
一道細小微弱的閃光正在遠處轉圈兒呢,這是不會看錯的。
“他們的電池沒電了,”迪克說,“他們應該換個新的。”
沒準兒火星人意識到他們的電筒不可靠,幾乎馬上就停止了旋轉那道閃光。窗口出現的是一連串又快又短的閃光,然后是好幾次閃光,有長,有短,也有間歇的黑暗。
“他們正在嘗試說點什么呢。”多蘿西說。
“他們使用的是莫爾斯電碼,我們不懂。”迪克怏怏不樂地說。但是他又振奮起來了。“當然,這沒有關系嘛,”他嘴里念念有詞,“莫爾斯—Morse—Morsian—Marsian—火星語言吧。他們的語言,我們當然不懂啦。”
他打斷火星人一點一畫的閃光信號,又把第一道信號重復了一遍。
火星人也這么來了一下。
“今天夜里我們不能再做什么了,”迪克說,“但是我們已經跟火星取得了聯系。”
“他們明天早上會來看個究竟的,”多蘿西說,“我知道他們會來的,我們得早點到這里呀。走吧。”
他們顫顫巍巍地走下石階,就在多蘿西踩滅樓下庫房里的余火時,迪克把燈籠藏進庫房,然后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火星。
好一陣子沒有動靜。接著,正當多蘿西從臺階那里繞過來的時候,出現了兩次彼此相隔很久的閃光。
“在道晚安呢。”多蘿西說。
迪克拿起燈籠發出兩次相隔持久的閃光信號——先拿出來,后藏進去。到此結束。
一分鐘以后,他們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落下什么。迪克拿上書和望遠鏡,多蘿西拿上電筒和燈籠。他們撇下觀測站,就著燈籠的光,循著大車車道,盡快趕回去吃晚飯。
“我們暫時別把發信號的事告訴迪克森太太,等到把他們的情況弄清以后再說。”多蘿西說。
“跟她談論天文學沒什么好處。”迪克說。他還記得,在他提出需要寬闊的視野時,她還取笑過他呢。
迪克森太太在廚房門口把他們迎了進去。“你們肯定冷得要命吧,”她說,“你們看到了哪些星星?”
“哦,金牛座和七仙女星。”迪克說。
誰都沒提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