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辭官已經十余年，又怎么敢謀逆？”

朱元璋哈哈笑道：“如果你不想謀逆，那你為什么要辭官？難不成是想逃離政事，累死朕不成？”

李善長這才鎮(zhèn)定下來，道：“陛下驚煞臣了。”

朱元璋哈哈笑道，“好了，不要多說了。”

“是不是得了朝中有能治傷寒癥的消息，特來尋朕？”他冷哼一聲，“消息倒是靈通。”

李善長一愣，旋即苦笑道：“陛下，您這是當真要臣死么？”

“臣又怎么敢刺探陛下宮中的消息？”

“臣是和陛下一同起事的，從最開始就視陛下為心中真主，怎生會想要刺探宮中消息？”

“呵！”朱元璋喝叱一聲，“你最好是這樣！”

“說罷，來尋朕何事？”

“陛下，臣……想請御醫(yī)，為臣孫診治！”

“芳兒嗎？”朱元璋終于不再是那一套君臣博弈的模樣，帶上了些關切，問道：

李善長點頭道，“李芳再怎么說也是皇親骨血，昨日突發(fā)傷寒高燒不醒，臣昨夜已經送去御醫(yī)了。”

“因此先斬后奏，還勞煩陛下寬恕。”

“這便是我今來找陛下的原因。”

朱元璋嘆了口氣，“這傷寒病，當真是害了不少皇親。”

“朕當然不會追究你此事。”

“另外，臣還想要找陛下在生藥庫中求些藥物。”

“為何啊？”

“臨安公主舊疾復發(fā)，得要些藥治一下。”

“什么？”朱元璋愣了一下，旋即聲音帶上了急切：“臨安舊疾復發(fā)了？”

“府上的醫(yī)師已經看過了，暫時還不嚴重，只是有幾味藥物只有生藥庫中有。”

臨安公主的醫(yī)師都是宮中跟過去的，生藥庫中有哪些東西他們很清楚。

“行吧，你先去生藥庫取藥吧。”

“讓門外的昝昭，給你帶路。”

說到這里，朱元璋好像想到了什么，說道：“對了，你正好去試試，那個生藥庫的新大使的成色。”

“生藥庫新大使？”李善長一愣，“這位置上又有了新人了？”

朱元璋肯定了一句，“你去看看，他能力如何。”

“現(xiàn)在他應該還在整理這三年間的舊賬。”

“看看他能不能整理干凈。”

李善長有些疑惑。

能不能整理干凈？

開玩笑，生藥庫那一筆爛賬，誰來能整理干凈？

那一筆爛賬，誰又能理得干凈？

大家都盯著生藥庫這一塊呢，珍貴藥材很多，加上生藥庫大使空懸無人擔責，這三年來，漏賬不少，錯賬更是一堆。

稍微整理一年，估計就有一批官員要變成草料了。

更別提想要理清那一筆爛賬的前提，還有一條——

要能弄清楚那一堆繁復的賬目。

“除了陛下，還有誰能整理干凈生藥庫那一筆爛賬？”

他都搞不明白，陛下哪來的這樣的幻想。

哪怕讓戶部尚書去，都不一定能理得清楚那一筆爛賬。

“更何況，聽陛下的語氣，還是個未有驗證過能力的少年郎？”

……

昝昭在殿外聽著門內兩個老狐貍神仙斗法，眼神里有些疑惑。

李安看著他表情，怒斥一聲，“干什么？”

“還有沒有一點規(guī)矩？”

昝昭低頭認錯，“公公，小人在后宮做事久了，第一次聽到這么……這種對話，忍不住好奇。”

李安這才收手，“好了。”

“以后你會有很多機會聽到的這種話的。”

“你聽出來了什么？”

昝昭愣愣地，說道：“陛下和韓國公關系好像很不錯……”

“愚笨！”李安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真是愚笨得過分了！”

說罷，他便不理睬原地一副激動神色的昝昭，只是自顧自說道：

“陛下，這是又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趙青祿，趙青祿，一個八品官的兒子，當真能掀起這么大的驚濤駭浪？”

……

趙青祿在生藥庫中，默默地看著面前的賬本。

“借：庫存現(xiàn)金

貸：原材料——當歸”

“借：庫存現(xiàn)金

貸：長期借款——生藥庫副使開辦私人藥庫？”

“貸：長期股權投資——支援教坊司媽媽三百銅錢？”

“貸：短期借款——葛丁憂短期借款，言稱‘今日無事，勾欄聽曲’？”

“？？？”

“這他媽都什么跟什么？”趙青祿罵罵咧咧，原本的賬本上莫名其妙的支出實在太多了，“而且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不等價的藥物支出。”

怪不得誰都不愿意來這里做這方面的事，怪不得誰都會迫于淫威呢。

趙青祿越是整理，便越是覺得恐怖：

“借：庫存現(xiàn)金兩貫銅錢

貸：原材料——大理寺丞劉紹榮支取犀牛角一對”

一對犀牛角，就兩貫銅錢？

實在是太嚇人了。

更別提他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該有的劇毒藥物的支出。

“這方面的事情，實在太大了！”

趙青祿深感恐怖。

他原本以為生藥庫這個地方的事情不過最多是官員偷偷支取名貴藥物這么點事——

誰曉得，這地方竟是藏了這么多東西。

“這么多事情要是理清楚了，惹出來的事情怕是不小啊。”

這可不僅僅是一點小事了。

這是通天的大事！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秤了，千斤都打不住。

“不過……”

趙青祿想了想，決定還是繼續(xù)把賬目寫下去。

人不可能永遠做墻頭草的。

只有占據一邊，抱死一邊，才能把自身利益最大化。

“在我真正擁有自己的勢力前，我只能絕對意義上相信這位洪武大帝在洪武年間的淫威啊。”

趙青祿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受制于人，真的很不舒服……”

一個現(xiàn)代人，腰桿是硬的，不可能習慣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他長嘆口氣，正準備繼續(xù)低頭整理賬目，卻只見葛景山遠遠地朝他招呼道：

“趙兄，趙兄！”

“速來！”

……

注：

復式記賬法，是一種會計記錄方法，要求每一筆交易都必須在至少兩個賬戶中以相等的金額進行記錄，以確保會計等式的平衡。這種方法的核心原則是“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即資金的運用（借）永遠等于資金的來源（貸）。復式記賬法主要分為借貸記賬法、增減記賬法和收付記賬法三種類型，是現(xiàn)代會計體系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