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景山愣了一下，問道：“趙兄，你當真想要趟這個爛攤子？”

“我說真的，其實沒必要?！?

“你先別碰賬本，混到你那藥物推行天下，到時候便是可以直接走了?！?

“你若是碰了賬本，那便是無法脫身了?！?

他沒有說的更嚴重一點。

趙青祿呵呵一笑，如果我不碰賬本，朱元璋明天就要來殺我你信不信。

他從葛景山手中搶過賬本，順手翻了幾頁，原本松弛的眉頭便是緊蹙起來。

“神人賬目……”

他搖搖頭。

只見那賬目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看上去還算工整，比后世醫生的字整潔多了——

可根本不能細看。

“這就是只記錄單向的收入和支出的結果……”趙青祿搖搖頭。

他只記錄單向的收入和支出，很簡單的道理就是——

很容易重復。

“非常典型的單式記賬法的缺陷，放到后世都能進教科書?！?

太他媽經典了。

為什么后世會使用復式記賬法？

一個非常重點的原因就在于，如果使用單式記賬法，確實是存在著很大的作弊空間的——

我讓你記錄支出，都是同一個名目，當天有無數人支出了，鬼知道是誰支出的，花了多少錢啊？

支出和收入不對等，沒有權責發生制，就會導致整個賬目變得……像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復式記賬法雖然也會有這樣的問題存在，但至少比單式記賬法難打扮一點。

“怪不得賬目會亂成一團，就好比只看一條河流的水位變化，卻完全不顧上下游的水庫和支流，水位要是漲了，你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上游來水多，還是支流匯入了，更別提去查清楚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他喃喃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嘗試在實踐中運用復式記賬法。

葛景山在一旁看著趙青祿，驚為天人。

“趙兄難道還擅長會計？”他頓時驚了，“對，他父親就是被牽連進空印案的，他怎么可能不擅長會計……”

“不對啊，趙兄的父親不是出了名的能力差嗎……”

可是剛拿到賬本，就能想出這么精妙的比喻來描述問題——

這在葛景山的眼中是不可思議的！

“難道他是哪個朝中重臣，或是隱居仙人托在他父親手中的吧……”

“對！應該就是這樣?！?

“不愧是趙兄啊……”

另一邊，趙青祿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繼續往下翻著賬本，越看越覺得頭疼。

這賬本里，隔幾天就會出現一些重復記錄的支出，像是買藥材的錢，明明上個月剛記過，這個月又記了一遍，可就是沒寫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收入那邊，也有不少漏記的情況，一些藥材賣出去了，卻沒及時在賬本上體現出來，等于說，出去的銅子準是算錯了——

這要是多幾筆這樣的錯賬，那庫房里到底還有多少銀子，可就真不好說了。

“怪不得這是個爛攤子……”

他剛才總結了一下，其實這個地方的困境，總共就兩條——

第一個，賬目混亂！

這是任何一個太醫院都不可避免的問題，畢竟重復采購率太高了。

第二個，便是來自文武百官的壓力。

趙青祿原本以為問題最大的其實是第二個，可是他現在才發現，他媽的這個逼賬目，就算整理好眼睛也都要快瞎了。

“不過……沒事?！?

這無所謂。

最起碼的，機會都送到手里了，得抓住。

“葛兄，幫我去取一支毛筆來，可好？”

葛景山有些擔憂地看著趙青祿。

其實他心里準備了一萬種方式制止趙青祿的行為，但是……

看著趙青祿那雙眼睛，那雙自信昂揚的眼睛，他突然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仿佛有一種神秘力量，讓他跟著趙青祿說的走，就好像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里告訴他：

“跟著他做，他是對的。”

他取來了毛筆，看著趙青祿開始記賬。

“唉？趙兄的記賬方式，怎么如此不同？”

趙青祿笑著說道：“這種記賬方式，是我自己使用的?！?

“等等……這種記賬方式。”

葛景山看著趙青祿記賬，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父親考校它的一個問題。

他看著趙青祿一筆一劃地寫著“借”“貸”，大驚失色。

“好妙的方法……”

“等我回去了，要告訴父親。”

……

坤寧宮。

“陛下。”

李善長緩步走進宮內，一步一禮，禮節做的相當到位。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目光帶著些許復雜地看著他，淡淡道：

“來了？”

“別在那里做那些虛禮了，以前當官的時候見我不做這些私下禮節，現在卻是想起來了？”

“自然是不能失了君臣之儀?！?

“臣給陛下請安?！崩钌崎L行至朱元璋身前，跪下行禮，“陛下許久未見，威嚴仍舊。”

朱元璋微微頷首，擺了擺手道：“免禮吧。愛卿近來可好？”

“托陛下的福，臣一切都好?！崩钌崎L抬頭，目光溫和地看著朱元璋，“只是陛下，臣觀陛下近日龍體似有些不適，還請陛下多加注意。”

“看陛下的黑眼圈，越來越重了。”

“你還好意思說！”朱元璋佯怒，罵道：“若不是你這雞賊跑得快，朕也不至于把朝堂政事一肩挑之！現在只有個胡惟庸能幫到朕！”

李善長笑了。

朱元璋見他笑了，也是裝都不裝了，輕笑一聲：“朕這身子骨還沒那么嬌貴。

倒是你，自辭官后，看起來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妙計，真是妙計！”

朱元璋突然交口稱贊道，“不愧是李善長啊，天下人都說你要謀逆，朕不信，現在來看倒是有點像了?！?

李善長頓時大驚，說道：“陛下，臣不敢！”

……

這一章沒什么好注的，刷到歷史笑話一則，與諸位讀者分享一下：

帖木兒帝國第三任君主沙哈魯奪了他侄子的位置，而素來主打一個叔侄友好的Judy專程給他去了一封書信，勸他身為——

四叔！

四叔！

應當和侄子搞好關系。

四叔不應該奪侄子的位置。

嗯。

查史料的時候查到的，來自《明史·西域傳》。

后續我們也可能會寫到這個帝國。